第九十章144
他则穿着旧衣,外头披着百家布做的外袍。
一双眼乌溜溜,天真的望着宋景,“瞧,冰。”
再水寨快两个月了,沈知寒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了现在人人见到都害怕的程度。不会劳作,握锄头的手还没一刻,就破了皮,最后用了药娘子最好的金疮药,还打翻了她晒的药草。
不会洗衣裳,将大伙的外衣洗的破破烂烂;又不会烧饭,火刚递进去就灭了;说话还不讨喜,一口一个爷,偏生当家的和宋郎君都惯着。
水寨的姑娘们对他,是避之不及。
然而,沈知寒却不知道。
宋景轻笑,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手指,还有那耸动的鼻翼,贴心接过木盆,将其放到一边。
她拉着沈知寒进屋,看他耳朵更红了,于是将手贴上。
“又去厨房了?”
沈知寒点点头,有些羞愧:“宋罗头一次夸我烧的火好,不过后面锅破了,她叫我赶紧走。路上碰到两小孩说你没有见过冰,我赶在开课前,拿来给你看看。”
她怎么会没见过。
宋景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和你同是雁都人,你见过的我自然也见过。她们不过是逗你玩罢了,快去准备准备,吃过饭便是你教课的时辰了。”
阿妙不养闲人,所以沈知寒必须做点什么。
百般都试过了,样样不行,只能叫他去教书。嘴上总挂着爷,看似不可一世的沈知寒,反而在教书时有了几分端方君子的模样。
阿妙对宋景说:“你瞧,那纨绔都是装的。公主的弟弟,怎么可能是一般人。阿景,我说你也别被骗了,小心被吃干抹净,后悔也来不及。”
她切了一声,转头就走。
按照计划,开春后,她们水寨就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青州。在此之前,她得准备好过在水寨的最后一个年。
宋景捂着心口,那里正有力的跳动着。
看着沈知寒讲解典故,她唇间扬不住的笑。这副皮囊确实生的好看,灵魂也格外不同。
妙娘子或许说错了。
要担心被骗,被吃干抹净的从不是她。
*
青州,安富海被拘禁,隔日送去雁都。
他罪名已定,桩桩件件,在失势后全被抖落出来。身边亲信,全部被抓,季老三仓促中逃离,而重云也露出了真面目。
他是姜茵的人。
安富海颓然低头,直到门被打开,熟悉的影子在他面前拉长,缓慢抬头,他瞬间激动起来。
“姜卿歌。”
姜茵站在门口,并未走进。
“为什么?”
“你骗了我,姜卿歌,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这是个局。
是专门为他而设的局。
他没有杀九王爷,可他有动机。
沈知寒一死,他就会被抓起来,沦为败家之犬后,见风使舵的人自然而然会踩上他一脚。
就算不死也难逃活罪。
安富海看着姜茵,她的脸依旧是那般好看。
“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败露,你青州知府的位置也坐不稳。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同流合污,我出事你也逃不了。”
姜茵双手交叠在腹前,听到此话,哈哈大笑。
等眼泪笑了出来,这才怔怔看向他,“安富海,在三年前我就该随着公主去了。死,我并不怕,只怕是看不到你被砍头的那日。”
安富海望着枕边人,他以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此刻却格外的陌生,“你恨我?为什么,你要的我都给你。是那些女人,我从未碰过她们,是那些人自作主张塞到了我的院子。还是你恨我不曾让你见常清最后一面,可当时你不能去,去了身份就会被他知道,那他就会用你拿捏我……”
“茵儿,我爱你,我从没想过让你恨我。”
姜茵冷漠看着安富海,“爱?你想让一个猎物爱上杀了她的猎人,我被你关在金丝笼中,每日从你手中乞食。怕你生气,白日当男人管理事务,夜里还得为女人供你开心。”
“这是爱?安富海,你的爱真是……让人恶心。”她冷笑,“我来,是告诉你,你派来刺杀我的季老三已被抓住,他临死前说你是为了我才会谋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她,怎么可能。
安富海定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她心中不安,于是偷来此处,找安富海问个清楚。
黑夜里,屋内无烛。
月光清冷,照在姜茵的身上。
安富海在最深的阴影中,他颓然的沉下肩膀,整个身子陷在了文人椅中。姜茵说的话就如针,扎在了那颗心上。他觉得快喘不过气,甚至眼眶都开始模糊不清。
他短促的喘着气,喉间滞涩,“我没有,我没有让任何人刺杀你。我不恨你,茵儿,我不恨你。”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他想起身,但身子没有一点力气。
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安富海短暂回顾了与她的一切,逐渐的,脑海中的影子慢慢变得显眼,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快,直到心脏好像被大掌紧紧握住,他这才意识到不对。
有人,有人给他下毒了。
安富海身子前倾,猛地摔落在地。
整个人向前滚,月光盖在他的身上,痛苦的声音溢出,姜茵这才觉得不对,她赶忙蹲下,“安富海,安富海,你怎么了。”
安富海看着她,断断续续说道:“你……你真的……真的没有对我……有过一丝,一丝的心动?”
他抓着姜茵的衣袖,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
不用回答,姜茵的表情已经告诉他。
没有爱,只有恨。
他一把握住姜茵的脖子,迫使她靠近自己,唇瓣相碰的刹那,安富海释然,“茵儿,我背后之人是……是衮……衮……”
脖间的力道骤然松开,那双手从姜茵的肩膀缓慢落下。
她怔怔地坐着,门外脚步声不断,直到陆玄到了门前,朝云猛地冲进屋里,怯怯地叫了一声。
姜茵木然回头,“朝云,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