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6
那天吃的是什么口味的泡面?罗谣拿着祁迹给的红烧牛肉面,站在餐桌前回忆。忘记了,反正不好吃。
吃完面,罗谣心满意足躺进沙发,听祁迹在楼下哗啦哗啦收拾东西,一会骂一声,抱怨房间太小,地方不够。
祁迹的东西常常堆成小山,她是能把大广场变成垃圾场的人,不知道都带了些什么没用的。罗谣想到大学混乱的宿舍,无奈地笑了。
午后街道静谧,除了几个过路人外,几乎没有动静。罗谣怀里抱着靠垫,在沙发上蜷缩得像个婴儿。这会吃过饭正困,不一会儿祁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时梦时醒,听到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一些低沉的人声,也不知是梦里传来的,还是有人在周围走动。
后来她觉得冷,便醒了过来,本能地想找件衣服披上。但沙发上没有衣服,茶几上也没有,只有餐厅的椅背上搭着一件,可是那个位子已经坐了一个人。
“祁迹?”罗谣晕头转向,还没从梦里完全醒来。那个人回过头来了,是沈澜沧,她对罗谣点点头。
屋内光线黯淡,只有厨房的灯在沈澜沧头上洒下喇叭形的光束,让她像聚光灯里的话剧演员。
罗谣花了半分钟才找回睡前的记忆,只怪中午的阳光太暖和,叫她迷迷糊糊睡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她从幽暗的沙发上慢慢起身,问:“你怎么在这?”
沈澜沧说:“我来找姚岑。”
她的声音就是罗谣刚刚在梦里听到的声音,低沉的人声,像一把中提琴。
罗谣伸了个懒腰走下楼梯,祁迹的房门大敞四开,里面一片狼藉,祁萝卜坐在一堆杂物中间独自懊恼。
罗谣蹲在楼梯上,手放在嘴边当扩音器,却用悄悄话的音量说:“萝卜,你的杯子在哪?我想喝水!”
祁迹迈过三双鞋,跳过一只背包,艰难走到门口,说:“杯子还没买呢,你先忍着吧。等会吃完饭你陪我去买日用品。”
“可以,一块蛋糕。”
“太黑了吧!一瓶可乐最多了!”祁迹讨价还价。
“两瓶。”
“成交!”
做完这单生意,罗谣一蹦一跳回到楼上,晚风从阳台吹进来,令她心旷神怡。
“给。”沈澜沧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瓶水。
罗谣有些意外,她拘谨地站在那,愣了半分钟才接过来,说了两遍谢谢。半瓶水下肚,她活着从沙漠爬了出来,于是踱步到阳台上。
她的头顶立刻笼上一片云。正是日落时分,绯红的晚霞在屋前被电线割断。罗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学生三三两两从下面走过,无忧无虑地说笑,风吹动她们的裙摆,让罗谣想起动漫里的场景。
阳台的门吱呀响了一下,沈澜沧也走了进来,站在离罗谣三步远的位置。
“介意吗?”她抽出一支烟问。
罗谣摇摇头,发现她贴心地站在了下风向。沈澜沧点起烟,也靠在栏杆上。夕阳正从西边侵蚀过来,一点点铺到房顶。
深沉的蓝天被围在夕阳里,粉色、红色、蓝色混成一团,彼此中和,夕阳反而没那么出挑了,像莫奈的调色盘上遗留的一块油彩。
很长一段时间,她们谁都没说话,但罗谣感觉到沈澜沧在看她。她下意识地躲避着她的目光,把头扭到另一边。
罗谣不喜欢直视别人眼睛,每次只把注意力聚焦在眉毛或鼻子上。肖慧中说她的眼神有点涣散,还问她是不是近视。同样,她也不喜欢别人看她,最好所有人都当她是透明人,不要来打搅她。
可沈澜沧偏偏就喜欢盯着人看,看的时候还若有所思。罗谣的心里像被一根针不停搔着痒痒。
沈澜沧没有恶意,她也同样会盯着别的同学看,但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足以让罗谣退缩。
罗谣摸着手表,手指在表盘上打圈。无论如何,她决定回过头瞪沈澜沧一眼,并质问她为什么要看自己?
于是罗谣了转过去。
但这时风停了,沈澜沧吐出的烟裹住了她的脸。她的五官被烟雾磨平,眼神被烟雾稀释,烟雾像一副面具,盖住了她的模样。烟很快就散开了,罗谣在烟雾散尽之前偏过头,只给沈澜沧留下一个侧脸。
“你刚才好像要骂我的样子。”沈澜沧说。
“没有。”罗谣说。
说完,她觉得有点可笑。敌人动也没动,自己主动吃瘪。还好没问出口,她自嘲地笑起来,不然会显出一种自作多情的愚蠢。也许人家根本就没看她,而是在看街上的人或者远方的景色。
祁迹在屋里喊罗谣出去吃饭,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还特意洗了个澡,头发没干透,正用毛巾搓。罗谣像得了特赦令一样跑进屋去,祁迹丢给她一件外套,让她帮忙拿着。
走到楼梯口时,罗谣透过阳台门看到沈澜沧半躺在栏杆上,头望着天,烟一阵阵地飘。犹豫了两秒,罗谣又回到阳台对她说:“先走了,明天见。”
沈澜沧缓缓直起身子,说:“明天见。”
罗谣和祁迹勾肩搭背地走出门,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就像她们在大学里一样。沈澜沧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着她们像奔跑的小狗一样远去的背影。
罗谣跑到路口时回过头来冲沈澜沧招手,相隔甚远也能感到她正开怀大笑,沈澜沧挥挥手,罗谣紧接着便消失在路口的电线杆之后。
没一会,太阳就沉下去了。晚霞没了燃料,黯然失色。沈澜沧左右张望,两边都是成片的屋顶,高高矮矮一路延伸,直到被车站或大楼阻断。
“你干什么呢?”姚岑打断了沈澜沧的思绪,她甚至都没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没事,抽根……”烟早就烧到了头,烟灰沾在栏杆上,留下灰白斑点。
“走吧,今天新宿新开了家地下酒吧,打八折。”姚岑换上一条裙子,拉着她下楼。沈澜沧揉揉眼睛,丢掉烟屁股,同她走进路边柔软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