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弟子请去70
转眼数十年过。
苏祀在冰川内守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徐宋终未曾醒来。
一头墨发几度长及脚踝,又被他一刀斩断,而如今, 已然再次长到腰际了。
除了偶尔出现在冰川入口处的新衣裳,这些年来,苏祀从未见过人, 也从未踏出这冰川半步。
承恩徐宋,他的身体没有再次被蛊虫折磨, 时间过得越久,他便越康健起来。加上承了修为深厚者半颗心脏的缘故, 他的内力也慢慢养回最巅峰时的状态,只是一双眼, 总是木然地让人心里发疼。
苏祀经常坐在冰上,轻轻擦拭着远别, 借着远别的剑刃, 他看着自己的脸, 许是和徐宋同生共死的缘故,他也承了个仙寿恒昌的运气。
他常常在想, 什么时候可以等到一个好消息, 但是再一转念, 他也不知道什么消息算是好消息。
或许现在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毕竟, 苏祀现在身体康健, 也能证明徐宋只是在沉睡。
总归会有一线转机的吧。
在苏祀一心把自己关在冰川之际, 世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皇登基, 杀兄弑父的李蜀翰下台,李蜀淳替天行道, 正式登基,作恶多端的月来宗也被斩草除根,在极安寺和抟摇宗的鼎力支持下,社稷逐渐稳定下来,人民也渐渐恢复到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另一边。
极安寺正堂,一仙尊着淡蓝色衣袍,手里握着一把剔透的玉扇。
“这转眼间,快三十载了吧。”
“承宁大师,你我也是许久不见。”
“确实啊,弹指一挥间啊,二长老。”
两人说完之后不约而同朝冰川的方向淡淡看一眼。
“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出来呢。”
“他一直都不曾踏出过半步?”
白山雪的扇子轻轻打在虎口处。
“不曾,这些年仅仅是有些衣衫能送进去。”
“最开始那几天,还会送进去些饮食,但从未动过,后面也就作罢了,估计这些年最多就吃些冰川底的鱼吧。”
白山雪点点头。
“北虔的元灵我都在感应着,虽说虚弱,但一直存在,祭安承了北虔的半颗心脏,估计着辟谷也没大影响,但终归是要受着些苦的。”
茶斟好。
“想必二长老此次来,并不是单纯为与贫僧叙旧的吧。”
白山雪唇边浅笑一丝。
“倒是的确,近来听到些风声……”
“竟有此事?”
“月来宗的首领没有死?消息可还准确?”
“消息准确,只可惜事关本派机密,没有办法仔细说与大师听。”
承宁大师心思活络。
“二长老的意思是,派祭安那孩子去彻查这件事?”
-·-
当听到承宁大师话的时候,苏祀还有一丝怔愣,下意识里只有拒绝的想法。
但月来宗的事不是小事,月来宗的前身便是霜雪暗杀宗,那月来宗的首领,多半便是霜雪暗杀宗的首领,当年苏祀最后只是将酒问一刀毙命,而真正的阁主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让他逃了。
“有能力的人,不止弟子一个。大师可以另寻他人的。”
苏祀一身红衣,指尖轻轻抚摸着寒凉的冰棺。
“如今的我,身手不如从前,心性亦不如当年,怕担不起大师的委托。”
苏祀并没有转过身,只是留给承宁大师一个背影。
一个极为瘦削的背影。
“若是你亲手了了霜雪阁一案,或许心结多少能打开一些。”
苏祀转过身,似乎因为常年冰雪侵蚀,他的脸已然失了血色,往日很深的唇色也变得极浅极淡,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眼尾的痣看起来都淡了几分。
“弟子不曾有什么心结。”
睁眼说谎话。
“贫僧言尽于此,剩下你自己定夺,二长老带话来的时候,只是说,或许那人手里能有关于蛊虫最根底的秘密。”
承宁大师转身。
“若你不愿去,那便罢了。”
苏祀眸中似乎有光闪过一瞬,但极快便再次暗淡下去。
“大师请慢。”
承宁大师没有理会他的话,眼见就要消失于风雪之中。
“大师请慢。”
苏祀的声音明显带上了情绪。
承宁大师的身影只剩下一个边角。
“大师,弟子请去。”
风雪裹挟来一封书信,落在苏祀的脚下,承宁大师也彻底消失了踪迹。
书信里只有一个时辰,一个地点。再无其他言语。
没有任何需要打点的行李,苏祀只是默默将额头贴在冰棺上,持续几息。
“徐宋,你再等等我。”
天亮出发,不到下午,苏祀便到了鹧鸪天。
他不禁有些恍惚,上次重活而来,第一时间便来了鹧鸪天,这次出来,还是此地。
虽然这地方也没有任何故人可寻,但终归是他还算熟悉的落脚之处。
一切仿佛是时间倒流一般,他熟练地从地库里取出一套红黑色软甲衣袍,极为轻薄,看上去似乎比普通衣物还柔顺一些,但却十分坚韧,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宝物。接着,又寻出一双压着金色纹路的暗红色靴子。换好之后,苏祀随意将头发扎起。明明是有些寒凉的晚秋,但许是在冰川里呆了太多时日,他额头竟有些微微发汗。
目光一转,苏祀看到了当年翻找出来的剩余鲛纱,弯下腰,拿在手里摸摸又轻轻放下。即便过程和往日再相似,也终归不是当年,如今的他,已不必再次鲛纱遮面。
最后,他拿起扫帚,轻轻扫过门前落叶。转身,朝书信所书写地点,乐耀城而去。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天还有余。
离开冰川以后,苏祀常常感觉到过去的事情像过了好几辈子一样久,乐耀城他之前来过,或许是某次出任务的时候吧,难不成这里便是月来宗的老巢?
单凭猜测很难判断。
但是这里确实很适合窝藏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东西。
酒楼林立,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菜香酒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青楼勾栏甚至是不出百步便会又见一座,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姑娘身上的香粉味道,整个一歌舞升平寻欢作乐的好地界,想在这繁华之下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实在是太过于容易。
“小公子来份糖人吗?”
苏祀身量不高,近些年来瘦削的很,面容又长得白净精致,看起来便像是一副病弱已久的青少年模样。加上穿着一身利落衣服看起来价格不菲,故而被小商贩错认成了染病久久不能外出,终好不容易被家里带出来逛逛的富家小公子。
“还可以做成糖画呢小公子。”
本没想着买。但突然看到有一个小糖人做工看上去很像徐宋。
“就这个吧。”
“老板,这个我要了!”
在苏祀发声的同时,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