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再等等160
王扬海仓猝之下挥剑迎敌,陆元朗的套路他研究了几年,此刻却已全然陌生,尤其是那股狠厉和张狂让他见了也不禁胆寒。
北地王的人忙着应付四面八方的对手,早已没人顾得上许初。东侧的树林离许初束身的地方极近,信号刚一发出立刻就有人当先出列到许初身旁将他放了下来。
许初原本看着陆元朗红着双眼一路冲杀心中大惊,他早知道陆元朗的武功和经历,但那人在他跟前时向来都是稳重收敛的样子,即使打斗又有哪一次不是精巧地掌控着局面,刚刚突然的发作连王扬海都吓了一跳,遑论许初。
来人到他跟前时许初方才看清,是那个在去豫州路上他见过的陆元朗的兄弟,叫什么仲昆的。那人一挥兵器将他解下,搀着他不让他萎顿在地,接着就拉他离开。
“跟我走!”
许初的眼睛还盯着陆元朗。
王扬海害怕是对的,这样的陆元朗他连三五回合也敌不过。一柄薄薄的、连刃都出了缺的破剑捅穿了他的胸膛,王扬海愣怔地低头确认。
他每日都数次幻想自己的死法,此刻真的来临感觉却仍旧如此陌生。但他知道,这死法是他能想到最为仁慈的了。
王扬海因此笑了,抬头看向陆元朗。他的宿敌双目猩红,一向清明深沉的双眼被非人的狂意所取代。
但要死的是他了。
随着那柄剑拔出,他的胸膛血流如注。王扬海感到热意从体内流逝,第一次真正地理解死亡的感觉。
他还有最后一口气,可以说最后一句话。
王扬海拼尽全力说到:“把……把慕娘还给我……”
仲昆按照陆元朗事先的安排只管救许初。许初还盯着陆元朗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边的冲杀心中反而更加骇然。
他自然想到,陆元朗刚刚吊在树上就是在练那门害死了陆元耀的邪门功夫,但这是不是会让陆元朗同样走火入魔呢?
手刃了王扬海的人忽地回头,与他隔着人海四目相对。
仲昆见许初受伤无法行走,立时一个发力将许初扛起,朝着枕霞山庄跑去。
许初头朝下被摇晃得想吐,陆元朗看向他的眼神像残影一样留在他的心里。许初恍然觉得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清明了起来,其中没有疯意,倒充满了浓浓的人情。
许初被仲昆带进了枕霞山庄,路上回头看时只见陆元朗又像疯了一般杀进了人群。他一个人被重重敌军包围,身后的队伍远远落在后面,身前身侧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他。
王天钟下场冲杀,池一清就在城头指挥。见许初回来他激动得上前拥抱,却碰得许初生疼。
“遂之!元朗这是怎么了?”
“他刚刚练了一门邪功。”
“什么?!刚刚??”
许初点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处。
首领被杀,王扬海手下众人也无心抵抗。陆元朗安排的四路人马均势如破竹,很快扫清了残余。
陆元朗直杀到了最后一刻,待余下诸人尽皆毙命方才四下环顾,转身回走。他路过自己的队伍,属下尽皆鸦雀无声,都被他势不可挡的锐气震慑住了。
陆元朗站在城下抬头望,池一清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下去迎接,心中忐忑如同擂鼓。
能将王扬海吓得掉头就跑的功夫,能在敌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功夫,却在瞬间绑着手脚的情况下练成了,已远非“邪门”两字可以形容。
歪道邪魔,就是练成了,也难说是否功大于过。
他匆匆下去,心中也有惧意。在门口迎面见到陆元朗,那人手里拎着杀到卷了刃的兵器,浑身鲜血也红不过那双眼睛。
陆元朗的目光却投向了他的身后。
池一清回头,见许初跟着他下来了,此刻也瞅着来人发愣。
陆元朗忽地丢开了兵器,眼底嘴角竟化开了一抹笑。许初心中痼结的担忧立时消解,他感到陆元朗身上的戾气似乎一瞬间就消失了,稳重可靠,像在杏花峪时一样温易。
“遂之。”陆元朗走到他面前,“快去处理一下你的伤。”
许初这才感受到腹部的疼痛。好在王扬海没想要的他的命,只是些皮肉伤。
“你的伤——”
“我没事,”陆元朗安慰似的一笑,“骗王扬海的。”
许初这才放心,他知道这局势只能算是大定,陆元朗在外头还有很多事情布置。池一清似有很多事情汇报,他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是略略点头,先进到枕霞山庄里面等待。
许初见到傅效,找来了绷带。枕霞山庄是练武的地方,备下的跌打膏最多。他便给自己上了药,用绷带缠紧。
慢慢地便有重伤的伤员被抬进来,放在空房之中。沙浪淘来请他,许初自然答应,就给那些危重的处置起来。
他心中挂念着陆元朗,手上却忙个不停,这一等、一忙,天就亮了。
许初听那些伤员交谈,方才知道刚刚是张养晦解决了后山的敌人,凌霄阁的人则是仲昆去联络过来的。
许初听到陆元朗正在安排属下处理俘虏,打扫战场,指挥防守布置,心中焦渴难耐,只盼他早些安排妥当,容他二人说上两句体己话。
许初想,他这次一定要主动抱住陆元朗。
正在忙时,忽然有人来叫他,说是庄主请。许初洗了手就跟着去,满心期待着。
不料到了正堂却看到一屋子的人,围着那个叫叶潜的。
医者的本能让许初先去盯着叶潜看。只见他用手肘死死抵住腹部,身体卷曲起来,显然是腹痛难忍。叶潜嘴里虽然不吭一声,但额上的冷汗却滚滚而下。
“遂之,”陆元朗走到他身边,离他近得过分,“劳你给他看看。”
许初正要俯身切脉,却被一个他不认得的人拦住了。
“庄主!听说上次您在武林大会上放了他我就觉得不妥,这么功力非凡的人,留着终究是祸害!”
“上次我敬他为报血仇卧薪尝胆,这次他更是背叛王扬海投靠于我,咱们怎可弃他不顾?”
那人还想再说,陆元朗微露不悦制止他。
许初给叶潜切了脉,就抬头说到:“是毒药。虽不会立刻致命,但需按时服用解药,否则剧痛难忍,且大损阳寿。”
叶潜早已疼得说不出话,就抬起眼皮来看了许初一眼,大家便知道许初说的对了。
拿过银针,许初请人扶好叶潜,便对着百汇、哑门、风池三穴扎了下去,疼得蜷缩的人立刻舒展开来,直接昏了过去。
“这毒厉害,只能先让他昏迷度过这次剧痛,明日等他稳定些再诊脉开药。”
陆元朗点点头,命人将叶潜抬走休息,又令身边诸人各个下去。
许初见众人纷纷告退,正自高兴,就见一个他绝没有想到的人进来了。
“大哥!”
许初听声一愣,转头去看。
“酉郎,事情都办妥了?”
“后山都已清理完毕,大哥放心吧。”
随顾瞻进来的还有一群手下,陆元朗过去给他们布置后续,许初愣愣地在一旁看着。
他怎么会在这呢?
许初心中正茫然无措时陆元朗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问到:
“想什么呢?”
“啊?”
许初看到顾瞻得了令正在向属下们细细地布置,说到一半转头问陆元朗道:
“大哥,那些粮草现在搬进来,还是先派人守住,晚些再办?”
“现在就搬吧,都办利落了大家好好休息。”
顾瞻便又回过头去安排,陆元朗正要跟许初说话,忽然外面有人请事。
许初仿佛看到陆元朗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
陆元朗朝他说到。
许初知道这话是又说不上了,只好耐住性子再等一等。陆元朗应了那一声就往外走,许初的手里却被塞了个东西。
顾瞻将手下们安排出去,自己跟许初寒暄了两句才走。许初见他仍旧是英姿飒爽,处事果决,在枕霞山庄中一切熟悉。
原来顾瞻陪着夫人到处游玩,前几天正在北方,听说了蓟州的变故他便匆忙驰援。顾瞻向来是知道枕霞山庄那些联络点的,很快就跟陆元朗接上了头。因为他对枕霞山周边地形熟悉,陆元朗便将一队人马交给他埋伏在了四周。
待顾瞻走了许初方才有机会看看那个陆元朗交给他的东西,松开手一看之下便禁不住笑了。
是那枚木牌。
陆元朗何尝没有千言万语想同许初说,只是在众人之前又是局势震荡之时不便显露情愫。他将外面的事务一并安排妥当,便急急到许初房中去。
然而下人告诉他,许先生正在救治几个重伤的人。
陆元朗正好擦洗了一番,换了干净衣裳。他现在这样子在武夫们面前自是无妨,但一身脏污他的遂之怎么会喜欢呢。
梳洗完毕便听到许初在等他了,陆元朗急急过去,自己推开门一看,许初正站在空地里来回踱步。
“元朗!”
许初投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陆元朗心中一热,却是惦记着许初腹部上的伤,便将手臂环在许初肩背,轻轻摩挲。
两人死里逃生,靠着对方的存在确认已经平安,就在彼此的怀抱里慢慢松弛、镇静下来。
许初的呼吸很快变得深长,陆元朗一愣:他竟然睡着了?
想想也是累了一整夜,现在早已日上三竿了。何况前些日子许初忙着救治时疫病人还不知道如何劳累,现在大难甫过,自然是倦意袭来。
这么一想陆元朗也立刻被困意包围,他轻轻将许初抱起来放到榻上,怀里的人醒了,却被陆元朗按住。
他也躺了下来,放下床帏,便褪去许初的衣衫。
“元朗……”
“我看看你的伤。”
许初腰腹上早缠了一层密密的绷带,闻着有浓浓的药味,陆元朗这才稍放心,就挨着许初躺下来,扯开被子将二人盖住。
“先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