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折戟沉沙126
许初是身心俱疲,方才就不愿跟他过多纠扯,现在好不容易收拾心情要睡了,听陆元朗又这样说,不禁无奈叹道:“我真的很难相信。”
“那遂之觉得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许初想了想,坦诚地说:“那对我也不重要了。”
他不想再去猜测陆元朗的心思,这人机心如此深重,岂会轻易让他看清。他已经够累了,没心力再去辨这些是非,以后也不想猜了。
“……这是什么意思?”陆元朗轻声问,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不可置信。难道,许初已经不喜欢他了?
许初冷下脸道:“药吃了吗?”
陆元朗不答,他仍在竭力地梳理和思考,试图弄明白许初的心思。良久他开口说到:
“遂之,我之前对你多有隐瞒,一来是我天性如此,二来也确实有很多心思不愿令你知道。今后我不会再瞒你。你心中有什么疑窦,盼你能告诉我,毕竟,我也不是样样都能猜到。若只是压在心里,时日久了芥蒂也就多了。”
许初不得不佩服陆元朗的练达之处,即使他这样回避含混,陆元朗也能找到他心中的缝隙,精准击中他。
陆元朗语气诚恳,眼神坚定而热烈。被喜欢过的人这样看着,很难不动心。可他的真心已经破碎,陆元朗却想从黄沙中打捞出来拼凑完整。他这条鱼已经离岸,陆元朗却晃荡着钩子非要再把他钓上来。
许初疲惫地长叹一声,阖眸道:
“你就放过我吧。”
陆元朗不敢逼得太紧,见许初心绪不好,只有将满胸的波涛捺下。
“……天晚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转身要走,又想起那一晚来,不禁顿住步子,就背对着许初说到:“遂之,邬氏的事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那天晚上,我本以为……”
——我本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待许初“死”后陆元朗才想明白,在那时许初的心中自己到底成了什么人。一想到许初是以这样的心情跟他春宵一度,陆元朗就被刺得生疼。
这话他说不下去。想来说了也无用,就算重来一次他也没别的选择,对许初的伤害也无法消解,这场错误的根源又岂在那一夜呢。
他冒失地提起这番话,不过是心中暗自渴望在许初那里找到一点点谅解和偏爱的迹象,来缓解他的痛苦和自责罢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许初连忙制止他,“把药吃了快睡吧。”
“嗯。”陆元朗听了黯然,却忽然想起上次他吃了药以后睡死过去的事情,“对了,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吃了睡得好些。”
陆元朗应了,心中却想,这个药是不能再吃了。
许初早晨起来见到陆元朗在后院刷马。他有些奇怪,吃了安神丹怎么会醒这么早呢?
“遂之起来了?”
许初看他动作,觉出他比前日身体好些了,至少不再头晕,还能干些活计。
陆元朗道:“我弄了些早饭在厨下,自己饿得不行已经吃过了,你也用点吧。”
许初讶然。陆元朗会做饭?他到厨房一看,见不过是将昨日林娘子送来的肉放进锅里热了,加了些菜蔬,又将炊饼贴在锅壁上一起温了。
陆元朗不是无故富贵的公子,这点许初早就知道。想来行走江湖之人,多少还是会些炊事的。
许初吃过了早饭,见陆元朗已将马匹刷洗干净,正在水里涮洗笤帚。
那马儿身上的血迹已经不见,显出油亮亮的淡栗色来。陆元朗喜爱地揽着马颈,蹭蹭马儿的头。
“好马儿,你又救了我一次。”
许初也喜欢这马,不禁说到:“确实是名忠仆。”
“遂之摸摸它吧,它很喜欢你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陆元朗的话,那马儿就用头来蹭许初,他伸手不禁去摸,陆元朗笑到:“遂之摸摸这里。”
许初便学着他用手去探马颈下的一块位置。
“用些力。”
许初依言而行,那马儿随即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闭起,显得享受极了。
陆元朗看着他们笑。
“我想给这匹马起个名字。”
“是应该。”
“遂之有什么想法?”
许初想了想,看到这马通身淡栗,唯有耳尖有些白毛,他用手拨拨马耳,转头冲陆元朗说到:
“就叫‘雪耳’如何?”
许初说这话时是有笑意的,陆元朗都不记得上次见这人真心实意地冲自己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于是他也笑着说到:
“好,就叫雪耳!”
陆元朗也去抚摸马背,不经意碰到了许初的手。他马上撤了回来,比许初动作还快。
“我要进城一趟。”
陆元朗立刻紧张起来。
“做什么去?”
“买些东西和药材。”
“……不去行不行?”
“总不好天天拿陈皮山楂糊弄陆庄主,你这伤还要用些对症的药才好得快些。我久未归家,也要添些用度。”
“那我跟你一起去。”
许初目光扫过他全身。
“你能行路?”
“我今早起来感觉好得多了!”
“嗯,”许初点点头,“既然陆庄主可以进城去,想来也不怕再走几步回到枕霞山庄。”
陆元朗语塞。
“你安心待着吧。”许初叹道,说着便往外走。
“你——你会回来吧?”
“……会。只要陆庄主不再为难在下,许初也没必要暗度陈仓了。”
“我绝不会再为难你!”陆元朗赶紧说到,“对了,那副金针我从豫州带了回来。”
他本以为许初听了这话必然展颜,不想对方却蹙起眉头思忖起来。
“……怎么了?”
“陆庄主要我做什么?”
“什么意思?”
许初直视他道:“我是问,我需要做什么来换回师父的金针?”
陆元朗心中一苦,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我只是想把它还给你。你既进了城,我写封书信给一清,劳你带到通衢坊交给鸿运米店的掌柜,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
怕许初不肯,陆元朗续到:“一清也以为你……他也伤神了多日,如今正好将消息告诉他。”
许初问到:“你怎么跟他说的?”
“你放心吧,”陆元朗苦笑,“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哪有那个脸说呢?
许初答应下来,陆元朗就进屋修了三封书信。
“你骑我的马去,早去早回。”
陆元朗束好鞍鞯,将许初送到峪口,临别时拍拍雪耳道:“好马儿,快些将许先生给我带回来。”
许初策马而去,始终觉得陆元朗的目光就在身后,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回头一望,陆元朗仍然站在那里。
他进了城,先去投了书信,那掌柜拆看了其中一封,便让许初晚些再来,他这就去山庄取东西。
通衢坊隔壁就是日升坊,许初购置的那处房院就在那里,此时自然不免前去看看。
过去一瞧,他的房院周围前后有六七户商铺竟然全都不见了,街上原本都是招牌路引,此刻居然无比清静。
对面的倒还正常,许初就去和墙角卖梨的小哥闲聊,对方告诉他那些院落都被枕霞山庄收购了。
“哎,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赚钱的买卖,买这些房子!你看那处院子没有?那是齐员外的祖宅,要价一千两啊!枕霞山庄也给买下了。大家都说这买卖得多赚钱呢,可等了几个月也没见一丁点进展。”
许初买了他两个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