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士兵还想再飞起一脚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你……你不能这样!”
声音还稚嫩得很。
士兵狰狞着面容回头,看见了她。
她因紧张而浑身发抖。
王鲁急忙过来劝解:“大爷大爷,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您别……”
“滚开!”士兵手一翻,王鲁跌了一丈远,半天爬不起身来。
她抖得更厉害了,脚下艰难地后退。
“长得不错啊,小美人。”士兵眼中透出了光。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和此前讲着荤话的人是同一种想法。
“你……你别靠近我!”她猛一下撞到了马车上,退无可退,恐惧蔓延至全身,急忙左右顾视。
有路过的人行色匆匆,连头都不敢抬起,更不敢多管闲事。
寒气自她脚底下升起。
下巴被士兵用指尖轻浮地挑起,她不得不直面着这满脸欲念的中年男子,咬紧了唇。
突然那士兵大嚎了一声,痛苦地扭过头,放开了她。
只见那小男孩竟然抱住了士兵的腿,狠狠地咬住,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下,与他额上流下的血混成一片,幼小稚嫩的面孔拧出了几分狠。
士兵一脚踹起,小男孩又再随力飞了出去,后脑勺磕在柱上,昏了过去。
她急忙蹲身捡了一块石头捏在手中。
而士兵对着男孩啐了一声,再又转向了她。
王鲁跑了上来,搂住她,又向着那士兵哀求道:“大爷,放过我家小姐吧!”
“好久不得见如此一个小美人,怎能说放就放?”士兵□□。
他一手捏住王鲁的脖子,王鲁疼得嗔目,被他又一把甩开。
她已经捏紧了拳中的小石子。
待士兵口中污浊的气息已经扑打在她脸上,她喉中一阵作呕,拿了石子的手已欲打向他的头。
突然一只手止住了她的手腕。
那士兵亦是惊诧抬头。
一个年轻的僧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一手合指,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好啊!小丫头竟想偷袭大爷!”那士兵跳起来,看见她手中的石子,又瞥了那僧人一眼。
“你……”她也急了,使劲地想将手腕从僧人手中拿出,涨红了脸。
僧人不语,面色微有些狰狞。
而士兵也意识到这僧人似乎并不好对付,讪讪退了几步,又啐了她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
僧人这才放开她的手。
她蹲身扶起王鲁,还是不满地瞪了僧人一眼。
僧人低眉,双手合十:“杀孽深重,姑娘年幼,万不得犯下。否则今生愧疚缠身,来世也不得善果。”
“若我被那士兵玷污,”她有些生气,指着一旁那个晕倒的男孩,“若他也被那士兵杀死,那这笔账谁来算!”
“上天自会罚,”僧人语气平淡,“下至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身子抖了一下,松开手中石。
若她真不小心打死了这人,大约下场也不会好吧。
僧人读出她的心思,牵唇一笑:“姑娘若是杀了他,或不会在地府受罚,但来世定难再投胎为人……”
她愣了愣。
又听僧人继续道:“修行甚苦,切勿再造业。”
“何……何为再?”
僧人说至此,那晕倒的男孩方才醒了过来,茫然地四下看看。
她也不想理睬那僧人,便朝男孩笑了笑。
男孩也对她露出一笑。
僧人抿唇,点头默默离开。
她见那男孩衣裳褴褛,又瘦又黑,便道:“我要去洛阳,你要不要跟我一道?”
……
她替小男孩赎了身。
王鲁一边赶着车,一边道:“我们家小姐一向心善,见不得有人被欺负,你遇到我们家小姐,可真是运气好。”
小男孩感激涕零地看着她,又有些怯怯问道:“那……我可以称你阿姐吗?”
她颔首,又问:“你叫什么?”
“轩儿,”男孩说,“轩儿年幼就没了父母,只得在驿站做活讨生。今后阿姐就是轩儿的亲人,轩儿什么都听阿姐的。”
“你姓什么?”
轩儿摇摇头。
“我姓叶,今后你与我同姓,叫叶轩吧,”她笑,“我叫叶萋斐。”
叶轩困倦,枕在叶萋斐的腿上很快便睡着,嘴角挂了笑。
经方才一般折腾,叶萋斐也终于有了倦意。
她将手搭在叶轩的肩上,感到他身子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头,不由叹了口气。
虽说如今乃是盛世,可盛世之下,终有饿殍苦者。
但看这兵荒马乱的情势,也不知盛世是否还能再存了。
正当她迷迷糊糊将要入睡之时,马车突然骤停下来,只听马匹一声长嘶。
叶萋斐和叶轩醒了过来,急忙向外去看。
两个士兵拦住了车,叫嚣道:“官道上现在不允车行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可是……”王鲁哀声道,“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了,长安也回不去了呀!大爷们就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管我屁事,”士兵不耐烦,“滚滚滚,别妨碍大爷做事!”
“我……”
王鲁还想争辩两句,那士兵已经怒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他的喉头,牙里咬出一字:“滚!”
叶萋斐担心出事,只得掀开车帷,探出头:“我们走吧。”
“算你识相!”士兵扭头,去拦截另一辆车。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步行去洛阳吧?”王鲁道,“此处离洛阳甚远,要是步行而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到。”
“那……”叶萋斐低头沉思,“不走官道,小路可行?”
“小路可达,但多山匪,我只怕……”
“走小路吧,我们加快赶路。”她说。
天知道她多想赶快见到数月不见的家人。
父亲,母亲,姐姐……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怎样了。
前些日子在长安城内,听到有一杜姓诗人吟诗,凄涕泪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那时尚未感同身受,此时却真真儿能体会这伤离心情。
王鲁虽还有些迟疑,但还是飞快地赶车向着小路奔去。
马车颠簸不已,叶轩小心地低声问道:“阿姐,会不会真的有山匪来抢劫啊?”
她其实也担忧,但既然做了决定,便没了回头路。
于是她宽慰他道:“青天白日的,山匪不敢出来。”
叶轩只得扯出一点笑,又埋低了头,蜷在她身旁。
马车碾过泥泞的小路,路上留下车轱辘的印子。
一人一马止步在了那印子上,那人垂下了手中的刀,刀刃见血,血一滴滴地淌入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