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8

  俞夏在深夜时转醒,浑身上下疼得不行,一睁眼就瞧见晁野坐在病床边看着他发呆。

  病房是单人病房,只留了床头灯亮着,昏暗的光线给发呆的晁野描了一圈模糊的光晕,好似一座聚光灯下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白石膏雕塑,美好极了。

  俞夏没敢出声,也不敢动作,生怕惊扰了这仿若梦境的美好景象。

  但晁野已经发现他醒了,果然,“白石膏”皱起了眉头,嘴唇抿成一条下弧线,变得严肃起来。

  “医生说你肋骨轻微骨裂,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擦伤,还有...”

  还有什么...晁野竟发现自己不愿再问下去,医生不光说了这些,还说俞夏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深深浅浅,交织遍布在曾经白莹莹的皮肤上。

  在刚才上药过程中,晁野看见一些,丑陋的疤痕扭曲着,盘错着,攀附在俞夏的身体上,好似一种别样的纹身,让晁野震惊得说不出话,喉咙似堵了一团棉花,有些艰涩。

  年少时的俞夏皮肤白皙光洁,露出的两条手臂总让晁野痴迷注视,忍不住想尝尝味儿,总觉得会跟糯米糍一样的味道...

  。

  “你到底在做什么?受伤也不是一两次了吧?拳馆又是怎么回事?”

  沉默半晌,晁野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语气强硬严厉,像是在质问有罪的犯人。

  俞夏低落地垂头,在心底惋惜刚才的美好画面太过短暂...

  沉默两秒,才打算回答晁野的问题,却由于刚醒来,喉咙格外干哑,张开嘴才发觉自己几乎出不了声。

  晁野察觉他的异样,下巴一抬朝床头柜点了点,“那有水。”

  顺着他的提示,俞夏乖乖端起水杯,大口大口灌下,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不少,后知后觉水是温的,不烫口也不凉,可见是有人一直在换水,但换水的人扭着脑袋,显得丝毫不在意。

  俞夏不知晁野在偷偷观察他,在发现俞夏并没察觉是有人帮他一直维持着水温时,嘴角下撇了两三分。

  “我在挣钱。”润好喉咙的俞夏终于回答了晁野的问题,是一贯简洁明了的说话方式。

  但显然这个回答和态度让晁野很不满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表情逐渐凝重,“你是说,你在拳馆打拳挣钱?俞夏!你想钱想疯了,不要命了?”

  “这样...来钱快。”俞夏抿唇解释,他当然知道拳馆不正规,却并不觉得自己靠力气和身体挣钱有什么不对。

  晁野哑口无言,太多对俞夏的认识被颠覆,让晁野觉得脑袋一片浆糊,眼前的俞夏好陌生。

  那些地下拳馆本就不是合法经营,去那里谋生的人都是嫌自己命太长的,赚那些钱,也得有命花...晁野没发现自己关心则乱,脑袋里混乱的想起这段时间俞夏做的种种事情,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

  “你就这么缺钱?”

  “俞夏,我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你一样,你本性就这么恶劣吗?”

  “我当年就看错了你?”

  刺耳的话语一字一句钻进俞夏的耳朵,每个字都扎在俞夏柔软的心脏内壁上,他追逐拥护的野哥觉得他内心险恶、本性恶劣,是个大坏蛋...

  可是...可是什么呢?俞夏竟无从辩解,自高二结束他的人生就行走在黑暗边缘,任何一个教训都告诉他,被欺负了要反击,被打压要有骨气。

  不做恶人,并不能获得善意和帮助。

  并且无论辗转到哪个城市,那人总是能找上门来,用各种方式和手段抢走他的钱,俞夏也曾想过用极端的方式让那人消失,可是...他看着大荧幕上恍若空中太阳的晁野,觉得自己还可以忍耐,还可以坚持。

  自然是要想办法多挣钱的,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降临的恶鬼抢夺。

  没人告诉他、教他,该如何正确的解决与亲生父亲之间相互折磨的恶劣关系,该怎么寻求他人和法律的帮助。

  俞夏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只能用摸爬滚打学来的手段在这个对他并不太友善的世界上挣扎着活下去。

  对何笠笠和向雯的警告,也是因为他们侵犯了晁野的利益,他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他野哥。

  常年的水深火热让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保护晁野,只能选择他熟悉的方式,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和思维逻辑,没有参加高考,没能踏入大学的门槛,那些光鲜亮丽的未来他自高二结束的暑假后想也不敢想。

  身边长期环绕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干的人,可他没偷也没抢,始终都靠自己的能力挣钱生存,这样也是错了吗?

  。

  藏在被子里的手指死死地揪着床单,将那薄薄的布料抓出一道一道皱褶,俞夏的心在发颤,他竭力压下那些晦暗的念头,死死望着晁野。

  “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做了,反正拳馆也没了,我不会再去了,不要赶我走...”

  他的语速变得比平时更加缓慢,竭力恳求,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才能让晁野相信自己。

  “你之前赔给何笠笠和向雯的钱也是这样来的?”晁野压下自己内心的震惊,继续问道。

  俞夏迟疑着点点头,他怕晁野再次生气...

  晁野虽然嘴上说着不关心,其实私下有去了解,知道俞夏赔偿了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只是没想过这钱是俞夏卖命换来的...

  病房里的气氛沉寂下去,安静得似能听见俞夏忐忑的心跳,两人无声的沉默,俞夏终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晁野的衣摆,“我...还能待在你身边吗?”

  小心翼翼的问话,一双黑眼眸汪了水,倔强地看着晁野,等待他的回答。

  晁野对上那双眼睛良久,年少的俞夏和眼前人反复交错在脑海中,终是长叹一声,松了口。

  “俞夏,如果你一直是用这种不正当的方式谋生的话,我这里可以留你,办理正式入职,但是你要记住,像去地下拳馆打黑拳这种事,还有之前对何笠笠和向雯做的事儿,再发生一次你就自己离开,懂吗?”

  俞夏像被训话的小狗,乖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还有,我们的关系就只有老板和助理的关系,我给你发工资,你替我办事,仅此而已。”

  俞夏仍旧点头答应,虽然晁野的话在他本就破败的心里撒了一把柠檬汁,又酸又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太多,能留在晁野身边足够了。

  。

  第二天还要拍戏,晁野不能在医院久留,把肖景城的联系方式给了俞夏,嘱咐俞夏伤好后去找肖景城办理入职手续,做完这些晁野还帮俞夏叫了份餐才离开。

  夜深了,喧嚣的城市都安静下来,晁野走出医院,被夜风一吹,清醒不少,顿觉自己又心软了。

  可面对俞夏他总是节节败退,当年不就是如此,那骄矜猫咪的高傲神态,清冷气质,无一处不吸引着他,让他甘为阶下囚。

  饶是俞夏现在发生了变化,晁野也没办法冷漠无情地斩断联系。

  本就是他先心动,小说电影里不都说,先心动的人就是一败涂地的那个吗?

  被拒绝,被抛弃,现在还要负责前暗恋对象的生存问题...晁野觉得自己就是最可怜的那个...用现下时兴的网络用语来说,他就是纯纯的大冤种!

  晁野只能靠表面的强硬维持自己的体面。

  踏进酒店,觉得比拍大夜戏还累的晁野将自己摔在床上,摸出手机一看,微信都快被姚子意轰炸罢工了。

  不要叫我姚子:喂喂喂,咋回事啊?

  不要叫我姚子:那人是俞夏吧,是的吧?没错吧?!

  不要叫我姚子: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要叫我姚子: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

  除了姚子意的连环轰炸,其他几个人也发了一两条关心的消息,晁野挨个回复让他们安心,最后才点开姚子意的对话框。

  里予:是他,嗯...有点复杂,上赶着要来给我当助理。

  不要叫我姚子:啊?他没事儿吧,当初可是他自己走的,现在后悔了?

  里予:都说不知道了,我怎么知道他咋想的。

  不要叫我姚子:行行行,那你咋想的?

  晁野握着手机发愣,他怎么想的?还真没仔细思考过,起先因为荒唐的相逢过于震惊,随后又被俞夏的死缠烂打弄得麻木...现在...

  大概是出于对曾经那份感情的惋惜吧,晁野想了想,坚定自己是为了曾经的情谊出手帮忙,虽不知道俞夏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就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是不太好的。

  对,他只是因为情谊帮老同学渡过难关,仅此而已。

  里予:就帮帮他,感觉他似乎有什么困难。

  不要叫我姚子:...你确定?

  里予:确定,闭嘴,睡觉!

  姚子意给他回了个配字“你不爱我了”的流泪猫猫表情包歇了气,两人没再继续聊。

  当年他颓废窘迫的样子只有姚子意了解,那段时间姚子意天天来找他打游戏,两人不聊俞夏,也不说别的,就是一个游戏一个游戏接着玩。

  晁野很感激那段时间姚子意的陪伴,那算是他最低谷最落寞的日子...

  将手机扣在枕头下方,晁野蹭了下枕头,将冒头的过往从脑海中压下去,那些被拒绝抛弃,满世界找不到人的惶恐,光是想想,心口就发麻发痒,一阵阵的酸涩疼痛不断涌上又退却。

  但刻意淡忘不起作用,不敢触碰的过往还是钻进了梦里,晁野梦见了那年夏天。

  那会正值暑假,暑假前他和俞夏因为未来考哪所大学的事情发生了争执。

  俞夏成绩不差,也很聪明,但就是不愿意多做附加题和难解的大题提高分数,似乎维持那个成绩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可那时晁野一颗少男心萌动,两人虽没捅破那层纸,却都感受到对方的喜欢和试探,被人生中初次悸动搅昏头脑的晁野不禁开始规划两人的未来,他试图劝说俞夏跟自己考同一所大学,奔赴同一个城市。

  但话题每每起个头,俞夏就开始沉默,开始装聋作哑,始终都不给予晁野回应。

  直到期末,两人就这问题吵了一架,开始冷战。其实后来想想,也不过只是晁野单方面输出,俞夏就如同小冰块一样,始终冷着脸沉默。

  晁野实在没办法,将自己的心意、喜欢和盘托出,生怕当场听到俞夏的拒绝,让俞夏好好考虑再答复他,之后匆匆转身离开。

  却不曾想,这一转身,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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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计划通!

第10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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