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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至天明,曙色侵窗。
冰绡觉得自己几乎要昏死过去,身上之人却仿佛愈发精神,手麻脚利将衣服穿好,一把便将她扛在身上,自窗口腾跃而出。
阔别三年,辟邪的背上又出现了这两个没轻重的年轻男女,自是愤恨异常。撂着蹶子便跑,直跑得怒气腾腾、烟尘冲天。
冰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哑着嗓子叫,“七哥他们会着急的!”
檀琢仿佛不知疲惫,春心萌蘖一发不可收拾,马背上亦能胡天胡地:“傻姑娘,他早知道了!”
“……你这样急着回去作甚?”
“替你抢一块封地!”
春衫风流
昭阳公主归云后便上了一封折子,虽是连写带画,意思倒也明白:凭什么姓明的有封地,我这个实打实的公主只有封号?渡口这块地方不错,我看上了!至于明丰么,蜀地甚大,请皇兄另给他指个地方,想来大将军王是不会介意的。”
大将军王的折子随后即到。
“公主悍勇,已将渡口占领。臣弟无能,无法为归乡王讨还封地,请皇兄降罪。涪县物阜民丰,臣弟愿割爱,让与归乡王,还请皇兄恩准。”
气得青时当朝撕了折子,大骂混账。
殿上有不知死活者,从旁相和。“公主假封地之名,实则为云州占据天险。大将军王之言实乃托辞,非是不能,实乃不愿……”
兵部尚书冯芃怜恤此人年轻心直,好心咳嗽了两声以示提醒,不想这人愚鲁顽钝,看不出半点眼色,又继续道:“陛下登基不久,国祚未稳。公主身为藩王之妻,如此肆意妄为,若不重罚,恐成太平、安史之祸……”
“混账!”
青时勃然大怒,这回骂的却是这可怜的小官。
冯芃不忍见他因言获罪,为他求了个情,他方才以二十廷杖免了杀身之祸。自此满朝文武皆知,陛下对昭阳公主宽容甚深,于此事便不敢多言。
最后还是冯致尧的主意奏效,罚金百万两,限三年缴齐。
如此,既全了皇帝的颜面、充实了新朝国库,又令檀王无话可说。百万两黄金买渡口天险,怎么算都是云州占便宜。
阮七虽将渡口让与檀琢,军备上却不肯放松,银羽卫驻守渡口城外,对云州兵马大元帅傅杏明的金甲军严防死守,连一只苍蝇都不肯放过来。
冯蘅笑他愚钝,他还不解,“军国大事,岂是儿戏。”
冯蘅轻摇团扇,在他额上一点,笑道:“不是咱们防他,而是他该防着咱们这位皇帝!”
阮七仍不解:“此话怎讲?”
冯蘅摇头:“此前川陕已经尽入他囊中,他却肯为了冰绡一人而放手,可见他这人是个情种。他要渡口,不过是防着皇上发难。而你那位皇兄……”说到此处,冯蘅想到好友明意,不禁叹息,“难怪他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呵!”
阮七若有所思,半晌方问道:“那么,在阿蘅心中,是檀王这样的男子好一些,还是皇兄好一些呢?”
冯蘅掩嘴而笑:“什么浑话!”
见阮七眸中好奇之色大盛,她方环着他的脖颈道:“还是你这样的男子好些。”
“我是什么样的男子?”
“你是个不解风情的男子!便如此刻,你该抱住我,吻我,而不是再追问我,’我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菱花窗外下起四月雪,纷纷飏飏若杨花。
午后,雪霁放晴。
冰绡穿着一身鹅黄衫子,倚靠在月洞窗前向外探望。檀琢悄悄过来,只见圆圆的木框窗外,两只红嘴蓝羽的山雀落在窗前新吐蕊的酸樱枝头,正专心地为对方梳理被春雪打湿的羽毛。
枝头薄雪本就温软,被鸟儿轻摇,便如凝酪般流淌而下,融化在明媚的春光里。
冰绡嘴巴微张,上挑的大眼却与这对鸟儿很像,都是春日里的灵性之物,焕发着欣欣生意。
檀琢情不自禁从背后将她环住,她吓了一跳,那两只鸟儿亦受了惊吓,张开翅膀,扑棱棱地从如画的窗景中飞走了。
冰绡撅起嘴巴埋怨,“都怪你!”
檀琢食髓知味,受不了她这样娇憨的样子,顺势将她压在窗框上,低声哄道:“乖,你只管朝外看。”
窗棂上的雪簌簌而落,明月窗下的小片嫩芽无端地受到牵连,又被淋了一场好雪。
檀琢答应过冰绡,一定会还她一场大礼。眼下恩远王过世尚不足周年,还不到时候。冰绡心里倒想得开,婚礼仪式不过是将两姓之好昭告世人,而她与他之间,从凉州到京城,从京城到云州,其间风云变幻、铁马金戈,早就是世人皆知,何苦再劳民伤财昭告一回。
冰绡于此事十分豁达,檀琢却心中有愧,“毕竟遗憾。“
“我倒有个主意,婚礼是合两姓之好,繁琐复杂,新人只有疲累;我们不妨效仿古人,再加上自己的意思,办一个只求两人之好的大礼。你以为如何?”
檀琢觉得十分新鲜,“如何仿古?”
冰绡眼珠一转,“既要仿古,便要以诗经、礼记为准。你便去为我猎一双雁,以白茅包之,以为聘礼!”
“你的回礼呢?”
檀琢眸光点漆,灼灼灿烂。
冰绡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三日后。
檀琢按冰绡的意思,头戴斗笠,身穿草衣,下身也只围了条草裙,手里拎着白茅草包裹的双雁,十足古人打扮,傻乎乎地来到约定之地:格里雪山脚下一片空旷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