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有些门,也该打开了265
裴郁伸手去拿,却被廖铭虚虚按住,似乎犹豫一下,才提醒他:
“看之前,你做好心理准备。”
裴郁大致明白他的意思,略一点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记事本上写了许多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日期,还有的名字被划掉,像某种已完成的仪式。
裴郁看过几个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被划掉的那些,都是曾经出现在档案里的受害学生名字。
而那串日期,是他们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霍星宇正是凭这个,来判断他们是否已满十四周岁。
满了的,便朝他们伸出魔爪。
得手后,再将名字划掉,寻觅下一个猎物。
翻到最后一页有字的纸,他动作一顿,毫无意外地,看见沈行琛三个字,静静陷在倒数第二个的位置,穿过七年的岁月,像要陷进那纸的最深处去。
只是,与其他名字不同的是,除了被划掉,沈行琛的名字还被圈了起来,像是特别标注。
很快,裴郁就发觉了他被标注出来的原因。
那些被划掉的名字,后面除去日期外,都写着一些潦草小字,有的是钱数,有的是“保送实验中学”,有的是“某某歌星演唱会门票”,林林总总。
霍星宇事后用这些好处,给孩子们封了口。而沈行琛,就是那个不要好处只要公理,搞不定的人。
裴郁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临走前反复强调,让他护这个叫沈行琛的孩子周全,不仅仅是因为案发当晚的一面之缘。
严朗早就看过这个名单,他知道沈行琛是这些孩子当中的漏网之鱼,是霍成麟父子的潜在威胁,不是沈行琛要复仇,就是霍成麟要灭口。
站在严朗的角度看,后者发生的概率要大得多。
裴郁合上本子,心情复杂地抿住双唇,不由得想起那时候沈行琛对他讲,七年前在学校焦急等消息时,曾见过霍星宇半夜偷偷潜回办公室,念叨着要找的东西。
学生档案,记事本,U盘——果然都是那个人恶贯满盈的证据。
他视线缓缓投向那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U盘。
不知哪来的一股念力,他插U盘的手,竟表现得出奇冷静,无比顺畅地一下就怼了进去。
感觉到廖铭愈加担忧地向自己望过来,他轻轻点头,示意没问题。
盘里分了一些文件夹,以数字编号,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一个,与受害学生的数目吻合。
他想,他明白廖铭为何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了。
文件夹里都是些视频,看来是霍星宇实施侵害过程中自行录下的,似乎打算事后慢慢欣赏,自娱自乐地回味。
他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开那个编号30的文件夹,机械地打开其中一个视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关掉。
怎样才叫做好心理准备,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看到那画面的一刻,他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找到霍星宇,然后,亲手掐死他。
或许是裴郁眼神不同于平常的冷淡,而变成一种寒光四射,像要毁灭什么的凛冽,廖铭便抢先拔下了U盘,轻声提醒道:
“这是证据。”
裴郁闭一闭眼睛,努力抑制住胸中那阵疯狂的冲动。
视频是最重要,最直接的证据,暂时还不能销毁。
他重重呼出口气,尽量平静地问:
“每个孩子的都在?”
廖铭点点头:
“除了31号单小梅。”
裴郁垂下眼睫,从身后抽屉里将江天晓案的相关材料取出来,与这些证据摆在一起,摊成万恶淋漓的一片:
“找到霍星宇,就可以立案了。”
廖铭翻阅着那些材料,神情一点点沉寂下来:
“近半年来他杳无音讯,不排除已遇害的可能。”
裴郁抿住双唇,没有答话,似乎只要他不去想,这种可能性就不会发生。
他隐隐希望霍星宇不要这么幸运。
还有无尽的罪恶等着这个人来赎。
可这个人,到底身在何方。
“……有些门,锁得够久,也该打开了……”
沈行琛的话毫无预兆地跃入他脑海,如巫师不怀好意的咒谶。
当时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句孔明灯上,无暇细思对方后来又说了什么。如今,这句话像冥冥注定般回荡在他耳畔,清晰得不容他忽视。
他心中蓦地一紧,眼底骤然迸出一线清明。
门。
他记得沈行琛事务所里那排柜子推开之后,墙上就有一扇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那时候他以为对方被“何年”人格“解决”,风风火火赶往事务所,却看见一地狼藉,像打斗过后的现场,连柜子也被推离原位。沈行琛漫不经心地告诉他,自己跟客户起了争执,打过一架。
他那样相信着沈行琛。
长久的沉默过后,裴郁抬眸望向廖铭,出口的话语,镇定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廖队,我好像,知道霍星宇在什么地方了。”
————
其实这么久以来,裴郁不是没有过怀疑。
只是,每次提到霍星宇时不经意的试探,都以沈行琛流露出“小裴哥哥不相信我”的委屈而告终。
看着对方天真可爱的少年外表,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掉那副恶魔心肠,半真半假地听着,信着,宁愿相信沈行琛会因为自己,保留一点美好的纯良。
他却忘了,恶魔披上天使的外衣,依旧变不成天使。
——如果法律不能惩罚恶人,那就让恶人来惩罚恶人吧。
沈行琛早就告诉过他的,是他自己惺惺作态地蒙住双眼,还反咬一口,叫嚣着看不分明。
因此,当事务所柜子后墙上那扇看上去被焊住,实际上却是有缝可循的破旧小铁门,在他和廖铭合力破坏下,终于被暴力开启时,他心底“果真如此”的释然,已远远超过“怎会这样”的震动。
看着眼前这条幽深黑暗,一路向下延伸,看不清尽头也不知通往何方,长而窄的阶梯,他只觉得胸中无比安静,波澜不生,仿佛一颗心脏早已跟随方才漫天的细尘飞灰,消散在空气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