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大火257
那位消防队员后面又说了什么,裴郁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脑海里只反反复复回荡着对方刚才所说的——三年多前,初照人事务所失火,有一个人在火灾中丧生。
沈行琛曾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一句,也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地,帧帧重现。
——三年前不小心失火,烧过一次,这墙还是后来刷的。
——我有三四年没见过他了。大隐隐于市,对他来说很容易。
——我告诉过你的,三年之前事务所不慎失火,大概他懒得留下来收拾那个烂摊子,从那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何年。
丧生的那个人,是何年。
沈行琛曾经拿出来的那本假记者证,被覆盖住的照片,也是何年。
裴郁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什么冷静,一把抓住那位消防队员的胳膊:
“那家事务所失火死的人,是不是叫……何年?”
他能感觉到,身旁廖铭瞬间射过来的视线,半惊半疑,比鹰隼更锐利。
可是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思掩饰,也没有耐心圆谎,一心只想知道——沈行琛,到底还骗了他多少?
消防队员被他吓了一跳,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名字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当时那事务所里好像住着一对兄弟,那个哥哥从外面回来发现失火,就报了警,可惜有点晚了,里面的人没能救出来。死在里面那个,他说是他弟弟。”
裴郁眸光一闪:
“你说,是哥哥报的警?”
“是啊。”消防队员挠挠头,“不过我记得那哥哥也不大,半大孩子似的,看着也就十几岁,他弟弟估计就更小了,真是可惜。”
“估计?”裴郁连忙追问,“你没见到那个被烧死的人?”
消防队员略带同情地瞅着他:
“都烧成那样,哪还能看得清年纪。”
裴郁抿住双唇。
因火烧而致死的人,他也见过不少,严重的全部焚毁碳化,是人是狗都很难分辨,何况年纪大小。
他轻轻呼出口气,艰涩开口:
“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了。”消防队员摊摊手,“那个哥哥说他会联系保险公司理赔,不用我们管。其实我有一回从那附近路过,去看了一眼,那地方比原先更荒凉破败,好像也不怎么营业了。”
裴郁呆呆听着,连头也忘记点上一点。
对方见他这个反应,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事务所里的人?”
裴郁放开抓着他的手,喉头像被什么堵住,话也说不顺畅:
“以前……找他们办过事。”
“哦。”那位消防队员恍然。
裴郁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向对方道的谢,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里,无数纷乱念头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将他整个心神吞没。
那位真正的何年,之所以下落不明,并不是厌倦了做侦探,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地方。
而是死于三年前事务所那场大火中,再也离不开那个地方。
想到这些,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既然发生火灾这种意外,有人丧命也实属正常,沈行琛又为什么要隐瞒何年已死的事实。
除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
心底那颗怀疑的种子,以一种濒临疯狂的速度发芽,生长,毫无营养灌溉,却也长得参天茁壮。
他不愿意相信。
……三年前不小心失火,烧过一次,这墙还是后来刷的。
墙。
他眼前忽然闪过事务所里那面,重新粉刷过,看起来比其他三面都更新的墙。
有个想法在他脑中轰然炸开,他瞳孔骤然放大,缓缓转过头去,对身旁一直用深邃目光打量他的廖铭,诚恳说道:
“廖队,请你跟我去趟初照人事务所,确认一些事情。前因后果,我路上慢慢告诉你。”
廖铭盯着他,眸光明灭不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
路上,裴郁对廖铭讲述了江天晓案件,以及案件背后种种可疑之处。
他说起霍星宇作恶多端,那三十张编过号学生档案上的孩子,恐怕全都惨遭荼毒。
他说起江天晓义愤填膺,四处搜集证据,立志要把霍星宇送上法庭,可事与愿违,不仅没能救下那个叫单小梅的女孩,自己反而被诬蔑成凶手,身死名裂。
他说起师父严朗出现在案发现场,获得一笔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给儿子治病手术,自那之后,退隐江湖,销声匿迹。
他还说起自己推测的真相——在霍成麟霍星宇父子和严朗的操作下,整个案件都被颠倒过来,真凶变善人,善人蒙冤屈。
此外,他道出了何年真假身份的事,还有那个从未主动向别人提起的名字——沈行琛。
廖铭自始至终安静地听他说着,一语不发,凝重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直到他说完,静默良久后,廖铭才捏紧了方向盘,淡淡问道:
“你信任我?”
裴郁想扯扯唇角,却扯不动,只拉出一抹凉薄的浅弧:
“说实话,廖队,我有私心。我把真相告诉你,如果日后发生什么,你……至少有耐心,等一等。”
廖铭顿了顿,郑重应道:
“放心。我会。”
路过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时,裴郁让廖铭停了一下,他下了车,以双倍的价格向一位工人买了把大锤子拎回来。
不知是不是裴郁的错觉,初照人事务所的外观看起来,比他前几天过来时更加荒芜,招牌摇摇欲坠,一派惨淡的萧条。
卷帘门虽然一拉到底,却并未上锁,裴郁两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门撬开,拉了上去。
不出所料,屋里果然没有人。
不过此刻裴郁的心思也不在找人上,他拎着那把大锤,径直走到那面新粉刷的墙边,绕开柜子,左敲右敲,终于在墙上发现了异常。
有一块约一平米见方的墙面,比周围要薄上许多。
他看了看廖铭,深吸一口气,一锤子就抡了上去。
但愿,但愿是我猜错——他咬着牙想。
没砸几下,墙面便裂开个空洞。
在廖铭帮助下,那空洞很快便被砸开,扩大。
一具烧得焦黑,干瘪,蜷缩,几乎快要不成人样的尸体,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裴郁手里的锤子无声地垂落下去,再也无力抬起,仿佛凝固般一动不动,像他骤然停止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