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49
许是一家皆从武为国的缘故,楚家前夕虽是落魄了一阵,但对他家两位为国捐躯的长辈却是受到百姓爱戴,连带着他也是受着众人的期许与赞叹,如芝麻开花一般,节节高升,位居高位。
楚修辰午后收了封从薛国公府送来的书信,邀他到府上一叙,虽是楚家与薛家有着昔日的矛盾,楚修辰却也不便傲慢无知到拂了一位长辈。
薛衍有些喜出望外,看着门外从未出现过他府宅的男子正步履轻盈,越过了一道道门槛。
楚修礼的死与他自己有关,当时他尚且年岁阅历不够,有些颇为冲动,也是因为在朝中颇有些羽翼,不想自己名声毁于一旦,便想就此稳住脚跟,杀一儆百。
反正,他手里沾染的血早就不少。
就连薛家原本的公子也是被幼年的他下了毒,随后便毁了脸,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
他将知道事情的几个人处理了个干净,甚至连双亲也不放过,自以为没再留下什么掣肘。
薛府里里外外,当时无不以为他才是真正的薛家公子,府上只有一位得知真相的小姐,知晓了事情的一切,却不曾惊恐,也未被他所灭了口。
自然,那位小姐便是薛郁离。
薛衍特地约了两人午后商谈,便在茶室里,命人备下了好茶。
薛衍转了转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眼神微眯:“这是去岁便存在坛里的峨眉竹叶青,茶香醇厚,不妨尝一尝。”
侍女观察着主上的眼色行事,上前替两位都斟满了茶,瞬间狭小的茶室中,沁香味将整间笼罩。
楚修辰只是两眼落在那茶杯上,热气还在袅袅四散。
“不知国公大人,找修辰而来,所谓何事?”楚修辰开门见山道。
若是他忘记了兄长的死,他今日可再提醒一遍。
今日找他来,自然非奸即盗。
“贤侄啊,你出征在即,我便想着一件事,还想问问你是什么态度。”
薛衍的手捋了一下下颌尚未花白的胡须,眼珠若有所思地缓慢转了一圈:“你们先都退下。”
待楚修辰眼中的余光看着门外人影散去,他才不缓不慢道:“国公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薛衍的手向他身前的茶杯扬了扬,不过楚修辰倒是并未给他一个好脸色。
论起身份,自己位处国公,是显朝的国舅,轮起辈分,楚修辰不过初出茅庐,尚且青涩,见的世面自然远比不上自己。
可,当年楚修礼被他暗中派人折辱是真,楚修礼不堪其辱选择自戕也是真。
“没什么,”薛衍缩回手,举起自己身前的茶水饮了一口,“不日你便要离京,我想着,五公主也过了及笄之年,你们不妨早日成婚,毕竟若是要领兵出征,少则三月,长则一年半载。夜长梦多,皇后也多次嘱托于我,你下一次回来,便到圣上面前,请求赐婚可好?”
楚修辰垂眸,唇畔浅浅勾起笑意:“国公何以见得,修辰心悦五公主殿下?”
他一早便拎清了一切。
欠薛家的一条命,他会讨要,而至于五公主殿下……
长睫究竟还是盖住了他的心绪。
他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迎娶公主。
如今薛衍如日中天,在朝中笼络了不少人,其中便有不少与他同龄,尚才走上了仕途之路,却又立即误入歧途的。
若是他娶了公主,日后无论如何,夹于其中受伤的只会是她。
“五公主国色天香,当是有朝中新贵,京中公子相衬,修辰既从了军,便再无想过退缩,或许自己日后落了与父母相似的结局也无从得知,公主若是嫁给了我,怕也是委屈。”
面前的茶水已然热气未脱,可楚修辰却察觉出了眼下喉间的一阵热意。
“我对公主,未曾动过男女之情。”
薛衍毕竟在年岁上长了楚修辰不少,他的语言神色有何异样自己一眼就破。
楚修辰能骗过自己的内心,却骗不到他。
两人各种周旋,却又不曾再透露出任何能让话题继续下去的观点。
直到楚修辰起身告辞离去,薛衍才在他身后忽然冷言。
“修辰,如若是,你要亲眼看着公主,死在你面前呢?”
楚修辰的眸子凝固在面前门上的菱格上,迟迟不曾转身回应,却也未再抬脚一步。
就这么背对着他,听他详说。
“我只想告诉你,数月后,迎娶公主与否,全在贤侄,就看你是否狠心到那般地步,弃公主于不顾。”
“国公究竟在说何事,修辰愚钝。”楚修辰淡淡而笑。
楚修辰未作停顿,便推开房门离去。
桌上那杯未动的茶水,依旧白雾缭绕。
五公主是皇后独女,他是五公主的亲舅舅,即便是存了利用公主的心思,可终究血浓于水,虎毒不食子。
只是,在回府的路上,他却仍旧心事重重,就连身后之人跟在他身后,踩着他前面走过之处,一向警觉的他竟也未曾听见。
他已经将这份情感抑制了下去,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心。
五公主心思单纯,他不想日后让她陷入两难中。
她若是与他人结亲,起码日后也能相安无事地过个安稳日子。
离府仍旧有段距离,楚修辰箭步走了一段,后半程却逐渐减了下来。
今日是他第一次那般在旁人面前扯谎。
却发现,自己向来坦荡,是非曲直向来不会混淆曲解,谎话于他而言,是最不擅长、最拙劣的。
他做不到那般语气坚定,心中甚至不愿五公主嫁给他人。
脸上感受着一阵冰凉的触感,却并非他流下的清泪。
楚修辰止住脚步,朝着天空望去,脸上又是覆上一阵寒意。
冬日里的初雪,往往雪片并不大,也不甚密集,如柳絮随风飘扬,又似吹落的梨花瓣。
天地间雪色朦胧,如倾沙一般,摩挲细碎声都能感受得真切。
楚修辰身上的银狐披风厚实柔软,替他遮盖住了簌簌落下的细盐。
“走快一些罢,下雪了。”
楚修辰步伐加快,朝着身后马蹄声渐远的小厮吩咐道。
“好!”
一声清甜的嗓音却是冷不防地出现在他身后。
楚修辰再说熟悉不过,转过身便连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姜知妤的发顶上,眼睫上也蒙了些雪,很快便随着身上的体温,消融成细微的水珠。
楚修辰一边低着头替姜知妤寄上垂了地的披风,一边垂眼轻声,“今日崇安这般冷,落了雪,公主怎么来了此处?”
姜知妤并不是第一次借着出宫办事的名义来找她,自然也不会说些巧合偶然的说辞,坦诚道:“修辰哥哥,我今日来,是有东西要给你的。”
姜知妤说这话时面不含笑,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些抱怨,楚修辰思考了许久,却也不知所谓何事。
两人很快便一同入了府宅。
下人担心今日的北风将书房内的重要书信吹得散乱,早早便掩上了窗棂,天光微蒙,透过窗子洒落在青砖地面上。
半夏替姜知妤解开了披风,抱在怀中道:“奴婢去偏房替将军烤烤。”
绿衣小姑娘前脚刚刚踏出书房,姜知妤便小跑上前将房门掩上,举止诡秘。
楚修辰眼皮微颤,有些担心:“不知今日五公主殿下前来,可是出了何事?”
姜知妤从袖口中掏出一块手帕,如开花一般,扯着四个角将其打开。
楚修辰就站在她身旁,她认真低头解拆的时候,不曾发现他亦是眼神灼灼,真切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举动。
很快,一枚崭新的平安符便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
“我今日去佛香寺,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听住持说,所求之人诚意越满,求得的符也更灵验,你都不知道我适才有多么辛苦呢。”
姜知妤先前从未信过佛,即便跟在太后跟前,礼佛的习惯她也没有耳濡目染到一分一毫。
可今日,她却是抱着心诚则灵的心态去的。
楚修辰知道,这是自己战事在即,她求给自己的。
“修辰哥哥,这个平安符给你,你一定要收好了!丢了你会触霉头的!”姜知妤塞到他手心,恐吓道。
楚修辰从未当着她的面收下过任何东西,可这一次,他蜷曲的手心却是极其容易打开,塞了枚平安符后,依然牢牢抓握着。
他未见抗拒。
平安符塞入他的掌心,他紧了紧,道着谢收下。
姜知妤展了展眉眼,欣慰地泛起笑意。
她提着一块裙角,欣喜不已。
“修辰哥哥,等到你这次平安归来的话……”
姜知妤垂下头,羞涩道:“那你会娶我吗?”
……
前一世,楚修辰并未坦然面对这个问题,可姜知妤却还是抱着希望。
只不过,在宫中等待的那一段时日,她的心疾却愈发严重了起来。
姜知妤自然还记得这件事。
或许是神佛听到了她的诉求。
姜知妤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一时有些讶异起这事。
“所以,你一直知道这事?”
姜知妤一时胸口有些起伏,捏紧了手中的这陈年旧纸。
“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楚修辰默了默,“不过……”
“我想娶你一事,这两世,皆是我本心所念。”
……
许兆元返回了前院,准备在院中与楚修辰比试一番。
楚修辰站在不远处,微微拾起一块湿布,轻轻擦拭着许兆元递来的剑。
终究在库房封存多时,也远不及他那柄雪煞,削铁如泥。
楚修辰垂眼,微微想起前世许兆元最后含笑跪立在自己面前,有些失神。
姜知妤还未亲眼见过两人切磋一番武艺,便坐在一旁石桌上,小酌了一口才沏好的热茶。
她想着再好好感受一番热闹吧,或许日后几个月,心里倒会空了下来。
“五公主,”许兆元又丢下手中的剑,从袖口掏了掏,“这个东西,我得还给你。”
姜知妤偏过头,眼神落在了许兆元递来的掌心上。
略带薄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玲珑的耳坠子。
此刻,楚修辰也听到身后动静,扭身朝不远处看去。
作者有话说:
许兆元:这个得还给你。
女鹅:???
楚楚:????
哦哦,了解。
女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