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30
有时候,终于下定决心,不顾自尊不顾脸面,把全部的百分之百的自己剖给另一个人看,可能是冒了打碎自我的风险。
王东山曾经对纳兰安做过这样的事情,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她并不爱她——如果他在她心里有那么一点分量,她就不至于一走了之;甚至在他一次次去英国找她的时候,她都不至于恶言相向毫不留情,直到他终于死心放弃。
每个辗转反侧的想念着也怨恨着的夜晚,王东山会嘲笑自己,纳兰安不懂爱。你跟一个不懂爱的人谈爱情,当然是太愚蠢了。
后来他选择了原谅自己曾经那样倾尽情,他告诉自己,你还年轻,在爱情的道路上犯错,并不是罪不可恕。
他开始投入工作,甚至渐渐开始设想别的可能性,比如别的女子别的爱情。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痊愈的时候,纳兰安忽然回来了。猝不及防,再次扰乱他的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无论如何要守住自己的最后尊严,不能再在纳兰安面前丢脸了。可是纳兰安昨晚那个神情太让他心疼太让他心动,他再次投降了,他又把他的秘密告诉这个不珍惜他的可恶的女人了。
将近三十四岁的人,在同一个人面前,再次受同样的伤。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再想到林丹鹰那句“纳兰安是个聪明人,一点则明”,他如同置身冰窖。
早上六点,王东山起床跑步,纳兰安仍在沉睡。
七点,王东山回房洗澡,纳兰安起床准备早餐。
八点,王东山下楼吃早餐,纳兰安上楼换衣服。
八点半,王东山和纳兰安分别坐车出发到公司。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对于那个深夜的话题,绝口不提。
会议上,王东山在听行政部有关三十周年庆的计划书,点头。
纳兰安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
“各位,有什么补充意见?”
其他人纷纷附和:“赞同。公司业绩逐渐上升,正好趁这个机会热闹热闹。”
王东山望向纳兰安:“纳兰副总有什么其他意见?”
秘书和另一位老总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王东山和纳兰安结婚以来,不曾如此语气。
“没有。”纳兰安合上文件夹。
“好,既然大家没有其他意见,就这么定了。行政方面全面跟进这个事情,具体向陈总报告就好。散会。”
纳兰安有些不安。她知道王东山生气了,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每次她和王东山吵得热热闹闹,王东山反而愿意先妥协求和。可是,一旦王东山冷了下来,那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
纳兰安在审视着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她错了吗,她只是说了一句实话。
她确实并不明白为什么王东山说他爱她,她甚至连爱是什么都不太知道。在她对爱情极其有限的认知里面,父母的“爱情”以父亲一段丑陋的婚外情宣告结束,纳兰心如今很少谈及她的丈夫或者“爱情”更多的是在谈她的儿子她的公婆,纳兰乐和她那个同样年轻爱玩的丈夫一样,以吃喝玩乐为主,莫非那是“爱情”?
又或者,父亲和文佳之间,算是爱情吗?
她曾经以王东山为伴,后来以王东山为敌,如今却成了他的妻子。如今,她愿意向他学习,愿意给他做早餐,愿意在他需要的时候把自己给他,这是爱情吗?她有时会不服气他工作上的强硬和坚持,有时会不适应他突然的亲近,有时会觉得他在商场上那左右逢源的面目特别讨厌,那又是不是爱情?
爱情的定义是什么,表现形式是什么,保鲜期限会有多长?她不知道答案。
晚上六点,纳兰安先到了家。她清楚王东山的行程,他晚上并没有应酬,她决定尝试找个机会和他打破僵局。
六点半,王东山也到了家,看到她在厨房忙活,嗯了一声就上了楼。
纳兰安用心地煮了两人份的面。王东山却一直没有下楼。
纳兰安一个人吃了面,上楼。书房里透着光,王东山在里面。
她回了房间,看书,洗澡,看书,看新闻,玩填字游戏。王东山一直没有回房。
纳兰安看了时间,十一点半。她轻轻开门,下了楼,煮好的面还在锅里,早已糊成一团。
她有些恼怒,端起锅把面倒进垃圾桶。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想象过不同方案。比如,像过去那样二话不说,踹门,一旦他开门,就立马揍他;比如,不管他,回房睡觉或者继续玩她的游戏。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她向来自诩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如今自己的丈夫有意冷落,她就得像个怨妇一般心神不定?
王东山口里的“我爱你”不过如是,只因为她一句话,他就远离了,不是吗?
上一次他也是那样,因为婚礼后要住哪里的事情发生争执,他就深夜不归。纳兰安心里有点难受,慢慢踱步上了楼。
回了房间,浴室却传来水声。
纳兰安想了想,抱了一个枕头张薄被,走出了房间,转身进了客房。关门,下锁。
王东山洗澡出来,没见纳兰安人影。
下一秒,察觉床上有些异样。
他苦笑,这是要分房的意思?
对于他今日表现的种种,他知道自己惹怒纳兰安了。原谅他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他对她不理不睬,无非想要她主动对他放下身段。
可是,他又高估自己了,不是吗?纳兰安就是纳兰安,大概自己有意躲避她还乐得清净吧。
王东山觉得头痛极了。
不到24小时,怎么他与她之间关系恶化至此?
就因为一句话?
是自己太小气了吗?
也许并不是。是因为他对她仍有期待,是因为他渴望仍有生之年她能回应他的爱情。
王东山无心多想。他关了床头灯,躺下,试图入睡。
四月的深夜有些凉。
王东山和纳兰安一墙之隔,两人都难以入睡。
纳兰安裹紧被子。被子有些薄了,她觉得冷。
大概,也是因为习惯了身边躺了一个人,把她困在怀里,共享彼此体温。
她以前不知道,原来养成身边有一个人的习惯,是那么容易。
她抱紧自己的手臂,真冷。她想开暖气,却找不到遥控器。
她犹豫了很久,轻轻起身,开门,回到主人房,小心拧开门--没有锁住,这仿佛给了她某种无形的鼓励。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里间,找出被子,再蹑手蹑脚地想要走出去。
“你要做什么?”语气低沉。
“啊!”纳兰安惊叫一声,回头看王东山,王东山已经坐起,黑暗中只看得到轮廓。
她隐忍一夜的情绪终于爆发,把被子扔向他。被子太重,没砸到他,落到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吓我!”
王东山心里觉得冤枉:“我只是说了句话。”
“王东山你这个猪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小人!……”纳兰安用尽了毕生骂人的词汇。
“是是是,我是。你不用走,我出去睡。”
王东山转身要走。
但纳兰安趴在地上,脸埋在被子里的抽泣声使他停住了脚步。
记忆中,要强的纳兰安几乎很少哭。偶尔会有的,是少女时期她每月经期疼痛难忍时低低的压抑的哭意。
王东山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进行到这里,已经过了四分之一的章节,某些之前铺陈的东西,会慢慢发挥作用,比如粮数,比如杜都,比如文佳文俊杰。
部分朋友对人物设定、情节走向都不太理解。我说说纳兰安。有朋友说,她是不是有病?在我的设定里,这个人物确实存在一定的社交障碍。一开始告诉大家她智商很高,却并不是打算陈述一个高端精英女性的事业爱情奋斗史。她父亲病倒了,她回国之后,在干什么?淋花。因为她喜欢花,仅此而已,她没有正常人那种围着父亲哭哭啼啼的思维;她跟她父亲母亲说话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的本意是我要帮助母亲妹妹渡过难关,可是她表述得冷酷无情;她要裁员要减薪要和别人打交道,只会直来直往,丝毫不懂得迂回或手段;她意识到自己的职业形象不太符合社会的标准,干脆直接照搬粮数律师的风格;她依赖王东山,可是她害怕自己的依赖,所以她一度把王东山当成对手。与其说她在对抗王东山,不如说她在对抗自己的不安全感;她最喜欢的游戏都是一个人完成的,不需要有拍档或对手,她最习惯一个人封闭的生活。她有时理性,有时别扭,有时刻意用社会的规则去要求自己,有时又因此感到痛苦而选择躲避。这是我心中的纳兰安,自私,任性,强势,等等,都是源自她封闭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