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40
“齐沈懿!”李铎抱着被踩的左脚原地跳了几跳,喷出来的怒火恨不得把后头荷花池里整日悠哉悠哉的胖鲤统统都烧成烤肥鱼:“你竟然敢阴我!”
将军夫人一把抢过来装着自己母亲的休书的绣袋,二话不说的撒丫子就朝院门跑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齐沈懿!”脚上吃痛的李铎一蹦一跳的追过去,人还没追上狠话就先放了一大堆:“齐沈懿你等我追上你,今儿要是不把你给吊起来狠狠收拾一顿,我李铎从此改名儿叫李铃铛……”
屋里的顾氏和高妈妈互相对视一眼,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李铎,李铃铛,哈哈哈哈,这还真是个好名啊哈哈哈哈哈……
当然,李铎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的把齐沈懿吊起来收拾一顿,她已经追上齐沈懿了,心腹亲卫李江坤却突然出现,并远远的朝她抱拳行礼。
“我突然想起来外院儿还有点事等着我过去处理一下,”李铎手贱的在齐沈懿软软的脸上捏了几下,笑嘻嘻的没有一点方才生气的样子:“晚饭你就在荷花苑吃,我要是回来晚的话你就直接睡荷花苑罢,好好地陪一陪你阿娘。”
“你很忙么?”齐沈懿抬眼看着李铎,手里紧紧的捏着装了她母亲的休书的绣袋,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我和我阿娘的事,所以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没有的事,别乱想,你相公我很忙的好不好。”李铎手贱完了嘴贱,贼兮兮的冷不防就凑过来在齐沈懿的脸上亲了一口,并在齐沈懿反应过来之前她就迈步跑了出去。
“回去罢,我忙完了就回来……”李铎嚷嚷着跑远了。
齐沈懿望着那人消失的转角,脸上羞的一阵红过一阵。
咸京城里的宦官每两个人里就有一个半有私宅,这是个十分不好的风气,素来喜欢助长歪风邪气的李铎自然是要凑一脚的。
她的私宅在城西延寿坊的一个巷子最深处,离兴源坊不远,但李铎却很少来这里。
“这回已经是第七个了,”李江坤接过李铎扔过来的马鞭子,先一步敲开宅子的门,引着李铎走了进去:“这次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方令牌,正如您此前所料,是王家的人。”
“是么,”李铎负着手一路趋步而行着:“那这下子可就真的热闹了。”
话语间,步履匆匆的一行人走过前院,再穿过侧厅,沿着弯曲的回廊一路来到后院。
靠着院墙的隐蔽之处藏着地下室的入口,李铎大大咧咧,进门的时候还不小心让石头门框磕了一下头。
“这什么玩意啊,”碰了脑袋的人随手在天然的石门门框上拍了一下,对身后的李江坤说:“回头想办法把这门再弄得矮一些,不然下回我还是不长心的被它磕。”
“诺,卑职记下了,”李江坤从来摸不透自家主子的脑子到底是如何的清奇,只好尽职尽责的提醒到:“您这边请,小心还有一道门。”
多亏李江坤提醒,李铎才不至于被第二道门的门框再磕一下——二门是个人工装的铁门,李江坤担心铁门会把他家阿郎的脑子磕得更加清奇。
弯腰走进二门,再侧身有过一小段仅容半人通过的窄道,前头豁然开朗,李铎终于来到了这个由宅子的前任主人留下来的地下幽牢里。
刀尖钉笼里赤膊吊着六个正在打瞌睡的男人,一旁的十字刀架上,绑着今日刚被捉来的新人。
李江坤把从新人身上搜来的令牌呈在李铎面前:“请麾下过目,手下的兄弟已经确认了,这是定国公府暗桩的物什无疑。”
李铎负着手,垂下眸子冷冷的扫了一眼那方黑漆令牌,然后她朝那边抬了抬下巴,道:“放出来,全部。”
“诺。”李江坤收起令牌,挥手给守在旁边的众手下示意了一下。
手下们拿着钥匙走过去,一阵铁锁链的哗啦碰撞声后,七个王家暗桩被一字排开按跪在了李铎面前。
二十岁的蓝袍之人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通体泛着寒光的小匕首,她用拇指拭了拭匕首的刃,迈步来到了第一个暗桩的跟前。
“我也就只有一个问题,”李铎俯下身子来,她一手按在了暗桩的额头上,一手握着匕首手柄,反手将利刃抵在了暗桩的动脉上。
她强迫这个暗桩看着自己,平平板板地问:“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这个暗桩是七个人里第一个被捉进来这里的人,他早已经尝遍了这里所有的刑罚,他一点也不惧怕,他更不怕死。
和此前一样,这个暗桩硬着骨头闭着嘴不回答。
李铎点点头,手上微微的用力,匕首的刀尖就在潮湿又血腥的空气里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弧,同时,这个暗桩动脉里的血也顺着刀刃划出来的口子一下子喷出来老高。
带着温度的热血滋了李铎满身满脸,她抬手抹一把脸,闲适的退后一步,歪着头静静的看着被她划喉的暗桩——就像是看着一根被她切了一刀的白萝卜。
这个暗桩的动脉没有被一下子划断,他绝望的倒在地上挣扎着,嗓子里的血咕噜咕噜响的很大声。
他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一点点感受着身上的血争先恐后的从他的脖子上涌流出来。
最后,他开始发冷,开始哆嗦,直至出现幻觉,好半晌之后,他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慢慢的死去——他解脱了。
在第一个暗桩完全眼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李铎移步来到第二个人面前。
她以和杀第一个人时一模一样的动作将匕首抵在那人的动脉上。
她舔了一下后槽牙,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没有落下的血珠子,声音平平板板的问出了和第一个人一样的问题。
就这样,笑起来像个大孩子一般明朗的人像切菜一样风轻云淡的一连抹了六个人的脖子,直到第七个人面前。
“至于你……”李铎接过李江坤递来的汗巾帕子,不甚在意的擦了一下溅在脸上的血污。
在第七个暗桩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满脸血污的人突然勾起嘴角粲然笑了一下,洁白的齿,猩红的血,可怖得犹如十八层地狱里永世不得轮回的魔鬼。
暗桩的手猛地一抖,他听见魔鬼风轻云淡的说:“今儿就算了,夫人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转头,李铎把匕首递给一直护在她身旁的李江坤,说:“这个就暂且先关起来罢,等我下次想起来的时候我就再过来看看,要是他还囫囵像个人样,还能说话,那我不妨就再问问。”
言罢,满脸血污的人掸掸溅满血渍的袍子,嘟嘟哝哝的迈步离开了这里。
李铎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下人说齐沈懿已经歇下了,她在紫微斋洗了澡又换了衣服,甚至还坐在兽炉旁熏了一会儿香,直到确保自己身上完全没了丝毫的血腥气,她才踏着月色来了主院的卧房。
她离开前准许齐沈懿陪着她母亲的,可是齐沈懿却只是陪着顾氏吃了晚饭,又和顾氏聊了一会儿,等到顾氏入睡之后,她就回到了主院来。
李铎知道,齐沈懿这是在等自己。
昏暗的主卧里只留了床头一盏灯烛,齐沈懿散发躺在卧榻上,似睡着了,面容静好。
李铎蹑手蹑脚的坐在了床边,她抱着胳膊独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视线落在了齐沈懿的脸上。
“怎么现在才回来,”齐沈懿不知何时醒了,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拉着李铎的小臂坐了起来,沙哑着声音问:“你饿不饿,吃饭没?不然我给你煮些宵夜罢,啊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李铎的心里莫名的一片柔软,似乎这些年来的金戈铁马为的就是这一时半刻的浮世偷安,她抚了抚齐沈懿的如瀑长发,压低了声音说:“齐沈懿,我好想搬回来和你一起住啊。”
齐沈懿的迷糊觉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这会儿的她还有些不太清醒,于是接嘴到:“那就搬回来啊,你那么横行霸道,又没人敢拦着你。”
李铎笑了笑,凑过去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齐沈懿的额头上。
“你身上好凉,”齐沈懿缩缩脖子,嘟嘟哝哝着说:“三郎,你身上好凉……”
“呵,”李铎用鼻子蹭了蹭齐沈懿的小鼻头,追问到:“你方才唤我什么?”
困的不像样的人有气无力的把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李铎的手臂上,听话的重复到:“三郎,小三郎。”
李铎无声的笑着,并在齐沈懿的迷糊劲儿过去之前重新把她摁回了被子里。
她却侧起身子来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撒娇似的带着鼻音说:“你不是说要搬回来么?不准走。”
“真没见过睡个觉能把自己睡得跟吃醉了酒似的,”李铎腾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拍抚着齐沈懿的后背,音容皆是无尽的温柔:“行,不走,你安心睡罢,我在这儿陪着你……”
真希望,希望你在清醒的时候也能这样直白的给我说你心里的所有想法,而不是总是小心翼翼的怕给我添麻烦。
然而今夜的齐沈懿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的,最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以前的时候,每次齐沈懿半夜醒来之后就再难入睡,她时常抱着被子坐在床角里,一坐到天亮。
她怕黑,怕一个人睡,甚至也怕做梦,她羡慕那些有阿娘哄着入睡的孩子,她羡慕那些有兄弟姊妹相伴的孩子,她羡慕所有可以理直气壮的被爱着的人。
如今,她的身边出现了这个名叫李铎的家伙,虽然知道自己和这个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缠——有的话也只是她独自的一厢情愿,但齐沈懿还是特别特别高兴的。
她想,有生之年,她终于也尝到了被人关切着的滋味了。
其实,母亲顾氏也是十分关切她的,只是母亲的那份关切里,饱含着的尽是对她的歉意与愧疚。
人总是贪心的,齐沈懿自问也不例外,她想要一份关切,一份发自内心的,真真正正的关切。
不巧,这份关切,竟然让她从最大的合作伙伴李铎身上感受到了,齐沈懿想,母亲如今既然都已经离开齐家了,那么离李铎大事终结的日子应该也就不远了。
以后,她要慢慢的离李铎远一些了,虽然他们成亲才不到三个月,可是他们分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她得让自己和以前一样变得冷漠起来,这样的话,将来离开的那一天她或许才不会太过痛苦。
她是个感情用事的俗人,她是个畏头畏尾的胆小鬼,她害怕自己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李铎这个动不动就爱犯贱讨打的家伙。
她好像真的,真的喜欢上了李铎这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