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4
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他初遇她那年的盛夏。
他回过神来,连忙抬眸去看,却只剩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但不知因何,快走到阶梯尽头时,她竟顿了脚步,转首看向了他这处的位置。
忱谒心下忐忑,用尽全力压抑着心悸,去迎她的目光。
——她愣了许久,周遭随的人也一语不发,陪着站那儿。
就见那双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忽的掺杂了许多其他的东西,继而又染了些雾气;忱谒心里有点儿打鼓,正疑惑着;再仔细去看,她已经又转过身,步伐匆匆地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于外人看来,不过短短几瞬。
人走远了。
忱谒反应过来,垂下双眸,慢慢地平复着心跳和呼吸。
那是,
——楚清绥,
楚清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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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忱两家其实算是世交。
楚清绥和忱谕也是近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没有男女之情那种。
后来虞韶通过她和忱谕勾搭上,就成了她一个人当电灯泡。
楚清绥心里十万个不乐意,一说有酒局就死活也不愿去。
去了,看这俩人羞辱她吗?
但有时候也免不了有特殊情况,比如虞韶发酒疯,不见到她不罢休那种。
穿红裙黑高跟的女人像只无尾熊,牢牢挂在楚清绥身上;旁边那个一脸无奈宠溺微笑的男人,仿佛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发小快被自己的女人勒死这个事实。
“清绥,清绥——”
虞韶的脸埋在她脖子里蹭,任她怎么推都不松开。
“你身上好香,上次是茶叶,这次是茉莉。”
说完还深吸一口,像个变态。
楚清绥彻底忍不住了,她用了劲儿掰开虞韶的手,一把推到忱谕身上。
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故作冷脸。
“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们夫妻俩,没有下次。”
忱谕只是稳重的笑,什么也不多说。
心里嘀咕的欢实:上次被我家媳妇儿吐了一身,你不也是这么说的。
“走吧,你扶着虞韶,我去结账。”
——说话间,一身清冷;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忱谕好些时候,比如现在,忽然就很怀念,当初那个温软的,有人气儿的楚清绥。
但他最终沉了眸子,什么也没说,细心地扶着虞韶出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楚清绥走在前面,手搭在木雕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数落。
“虞韶胡闹情有可原,你自己要掂量好分寸。”
“喝酒误事这个理儿你不晓得吗?还要我……”
忽然地,眼睫微颤,停了话头,人也顿那儿不动了,直直地看向楼梯下尽头处。
忱谕被她挡着,乍一看她停了脚步,也不知是怎么了。
——是方才在外面见过的,她差点儿认错了的男人。
深埋的记忆瞬间席卷而来,楚清绥恍惚着,差点儿站不住脚。
她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是在做梦吧?
抑或是她癔症了?
这世上,如何会有这么像的人?
即便是又见到了一次,她还是不敢置信。
“忱谒?”
忱谕总算看见了下面是谁,他不着痕迹地把楚清绥拉到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楚清绥正失神,闻言猛的看向忱谕,只是眼神有些空洞。
忱谒?
“什么时候回国了?也不说一声,我都不知道。”
他抽空瞥了楚清绥一眼,看她这模样心里也是不解,
——忱谒和阿绥,应该没有交集的;但看她这模样神情,倒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
忱谒面无表情,上了几层阶梯就停下,看着好像是直视忱谕,但从楚清绥那个角度,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在透过忱谕看她。
她眼皮一跳,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发明显。
良久,男人终于开口——
“父亲让我来请你回家,带着虞小姐一起。”
声线低沉带着一点儿磁性,是完全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楚清绥双手无意识攥紧裙摆,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
他不是,
他不是。
思及此,她眼里的清明这才一点点儿回归;好在虞韶醉着,忱谕的注意力也在忱谒身上,无人注意她此刻的异样。
忱谕扶着虞韶下楼梯,她便稍稍放慢步子,由原来的走在前面变成同他俩并肩。
走到那人面前,忱谕正想再同楚清绥交代两句,要她路上注意安全。
未料那方才还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
“不知这两位,哪位是虞小姐——”
嘴里说着虞小姐,
他目光却直直地朝楚清绥看去,探究欲图一目了然。
忱谕这才反应过来,忱谒常年在国外不曾见过阿绥,如今他一个已有婚配的男人身旁除了未婚妻另有一个女子,难免不像话;
“瞧我,都忘了介绍了;阿谒,你嫂子喝醉了;那位,楚清绥,是你嫂子的朋友,也是我十几年的发小;”
他又转向楚清绥,眼神示意着忱谒那个方向。
“这是我弟弟,忱谒,以前跟你提过的,刚从国外修学回来。”
楚清绥这会儿子缓过神,脑子里已经理清楚了。
这忱谒,不就是那个忱家人三缄其口的外生子嘛。
怨不得忱谕语气淡淡,对亲弟弟的回归也没见得多欢喜的模样。
“楚小姐,你好。”
她还想着,面前已经伸过来一只手,纤细修长,和主人一样,清瘦如竹。
她还没来不及思考,已经下意识握住了那只手。
“忱先生,幸会。”
她平日里也算称得上教养得宜八面玲珑,此刻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半晌也只点头示意,吐出这句过于平淡的问候。
好在面前人表情淡淡,在她把手伸回去那一瞬就迅速收回自己的,只是眼神还似有若无地会瞟过去。
她不怎么在意,头一次见面,好奇自然是难免的。
“阿谕——”
“你们兄弟俩先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虞韶。”
忱谕扭头看过去,点了点头。
——“好,你路上小心。”
忱谕看着楚清绥出了门才收回目光,和方才故作兄友弟恭的模样不同,此刻他冷脸瞧着忱谒,满眼嘲弄。
他盯着忱谒半晌——
“人都走远了,还看啊?”
语气里满满的厌恶和冷漠,另带着些不屑的意味。
“把你那些腌臜心思都收回去,别什么高枝儿都想接近。”
他能看出来的,刚才忱谒话里话外,都有些想很阿绥扯上话的劲头,两相介绍完,眼珠子还抓着人家不放。
忱谒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显然不欲同他多做争辩,只淡淡瞥他一眼,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转身就走。
忱谕没有追上去,依然站在原地,安稳的搂着未婚妻,只是脸色越发阴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