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9
“清绥她,明天就要出国了,伯父伯母打算在国外定居,所以就……”
他顿了一顿,眼瞅着忱谒忽然揪紧身上的被子,心里一颤,
“我和虞韶,想着明天去机场送送她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没办法去了。”
忱谒几番嗫嚅,最终还是轻颤着开口:
“是……是清绥让你来的吗?”
沉默。
无边的沉默,忱谒已经明白了,他慢慢松开了手上握紧的被面,忽觉悲凉涌上心头。
不过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苦心经营的一切;而她又如此决绝,不留与他最后一丝后路。
“是——,这也是清绥的意思,她还不知道你出事了,你之前叮嘱过我的,不让她知道,我一直没敢说。”
“她让我转告你,这世上的缘分,都是有限的,倘若是没了,那便是没了。”
这话,最初是忱谒告诉楚清绥的,他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从旁人口中再听得一次。
可时至今日,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他留不住她,即便他跨过这万水千山,即便他熬过这半生的苦,他仍是留不住她;便是老天开眼留住了,又能怎样,他这样瞎了眼的男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重见光明,他舍不得糟蹋她。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啊,清绥离了他,会忘记一切,会好好生活,她快乐了,他不就也快乐了吗?
可是为什么,心肺疼的像是已经裂开,他还是很想爬到她身边,很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忱谒没说话,他的眼睛已经一点儿也看不见了,他就那么朝着天花板的方向,眼尾两行清泪滑落,悄无声息的。
忱谕看不得他这样,又叹了一口气。
“阿谒,你要是心里难受,你就跟我说说,你现在自身难保,心中郁结对病情一点儿益处都没有的。”
他稍稍直起身子,给忱谒掖了掖被角。
“你有什么难受的,你说出来,说出来了,心里兴许会好受些。”
忱谒没有反应,像个失了魂魄的木偶娃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哥,你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我和你一起去楚家,拜访清绥的祖父吗?”
他轻声地唤忱谕,说话时声音无比嘶哑,再没了从前的温润。
忱谕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记得,那时候你刚回忱家没多久。”
忱谒大约也想起了初遇楚清绥时候的美好,嘴角微微扯起一点儿弧度。
“我爱了她十一年了。”
忱谕猛地抬头看他,一脸不可置信。
“从前,从前好多年,我只想着能再见她一面就好;后来真的见了,她一笑,我又贪心,就想永远同她在一起;可是再往后,我和她之间,横亘着一个我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我又一次,听到了她哭。”
“那个时候,我就后悔啊,我的清绥,那么好那么好的清绥,我却给她带去痛苦。”
他闭上眼,右眼尾潮湿,终是一滴清泪落下来。
“我这一辈子,别人都说,大难不死,万贯家财,不知道有多羡慕;
可我都不想要,我想像谢寰那样,干干净净地踏进清绥的世界,懵懂又纯粹地爱她一场,”
他闭上眼睛,似是累极了。
“就是死了,我也没有遗憾。”
可他出身肮脏,童年不幸,怀着可耻的目的接近她,从头到尾,他们之间都充满了欺骗。
忱谕起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忱谒提到谢寰,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好像他年少时,曾有过一段时间,清绥整日待在家里郁郁,他听到她嘴里喃喃着,好像是个人名,就叫谢什么的,只是没在意,清绥又从不跟他提。
再者,更令他胆战心惊的是,他又想起来,父亲曾经跟忱谒那个妈提过,说什么救了他忱家的儿子,人死了就补偿那孩子的父母之类的话,忱父口中隐隐约约说过一次,那孩子的名字,
好像……也叫谢寰……
忱谕不敢再想下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
他俩之间居然牵扯了这么多,忱谕简直细思极恐,终于想通了为什么清绥会这么绝情,忱谒又如此痛苦也没有挽留心爱的人。
——“我和她之间,横亘着一个我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怪不得忱谒会说这样的话,他和清绥之间,大约就隔着那个叫谢寰的,已经死去了的少年。
这,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忱谕皱着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能连连叹气,左右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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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谒疯了。
忱谕晚间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忱谒情况恶化,精神状态不好,初步诊断,有记忆紊乱的可能。
他来不及多想,就往医院赶去,到了以后,就看到忱谒坐在病床上,身上的病号服规规整整,一动不动,眼神还是呆滞。
听到声音,朝他这边看过来,却无法聚焦,
“清绥,是你吗?”
忱谕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刚见过医生,已经确认忱谒因为淤血块压迫神经,睡了一觉,记忆完全错乱,胡言乱语的,像是疯了一样。
“阿谒,我是大哥。”
他看到忱谒面色瞬间冷下来,面无表情地转过去,
“清绥呢?”
“清绥为什么不来?她是我女朋友,我眼睛看不到了,我想让她陪着我。”
忱谒说这话的语气很诡异,但俨然是停留在很久之前的,他以为自己还和楚清绥在一起的时候。
忱谕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的清绥已经和他分手了,而且明天就要出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忱谕说不出口。
多加刺激,并不能使他有所好转,甚至还可能加重病情,忱谕不敢赌。
“清绥有事在忙呢,等你眼睛好了,她就会来看你了。”
忱谕只能这样先哄骗着他,以稳定他的情绪。
忱谒听了,果然不再说着要见楚清绥的话了,但仍然发呆,大约是看不见的缘故,连动都不动一下,一坐就是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