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女仕204
“去阜阳见韩老先生?”孟如韫眼睛一亮,“当然想啊。”
“记得带上你的书稿,老师一定会很高兴的,”陆明时道,“当初你在城楼上背诵了一篇《呼邪山战记》,你说那篇书稿是孟伯父的遗作,应该也被你收进了《大周通纪》里,是吗?”
孟如韫点点头,刚好要与他说这件事,“《大周通纪》十二卷我已写完,若你近来闲暇,我想请你掌掌眼。”
“我自然想看,”陆明时笑了笑,“只是一直没想明白,你当初为何会把这件事托付给我,我虽是进士出身,却只堪列二甲,与你有天壤之别,难道你就不怕我狗尾续貂,或与你观点相左,辜负你和孟伯父的一片苦心吗?”
“你没有那么不堪大用,”孟如韫望着天上的星星,意有所指道,“因为我做过一个梦。”
“梦见我了?”
“嗯,梦见你认认真真、呕心沥血地写完了《大周通纪》,韩老先生指导过你,甚至比我前面写的几卷还要好。如果没有你,这十二卷书稿将永不见天日,昭毅将军与父亲的污名也永远不会洗去,”孟如韫长叹了一口气,笑道,“你很好,我当然相信你。”
陆明时盯着她,状似玩笑地问道:“所以当初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就说心悦我,竟然是真的?”
孟如韫一愣:“我说过吗?”
“好啊你,又骗我,”陆明时叹气,“孟姑娘一向过目不忘,忆旧如新,这会儿又不认了。”
孟如韫想起来了,当初陆明时问她为何要高声提醒有人行刺,她支吾不得,便扯了思慕他做幌子,想来陆大人一向君子风范,必不会细究。
孟如韫笑道:“那会儿半个临京城的姑娘都思慕你,算不得我撒谎。”
陆明时问:“所以你那时便觉得我比程鹤年好,是不是?”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陆明时不答反问:“在你说的那个梦里,他是不是欺负过你,所以你才不喜欢他了?”
孟如韫一顿,浑不在意道:“只是一个梦,怎么还烦你萦心了?”
“真的只是梦吗?”
孟如韫薄唇微抿,握着他的手,不说话了。
“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陆明时轻声道,“是从前也好,是梦中也好,总归眼下是真的。”
孟如韫笑着靠在他身上,“你说的是。”
今年的除夕,两人都是在宫里过的,准确地说,是陛下让孟如韫在宫里过年,陆明时不愿孤零零地守岁,偏要一同跟进宫去。
霍弋的腿在逐渐恢复,如今已经能撑着拐杖从长信宫慢慢走到瑶华宫。鱼出尘让他别太心急,最迟再有两年,他就能扔掉拐杖,除了不能剧烈跑跳,慢慢行走时,将与常人无异。
他们站在长信宫外看烟花,陆明时从从小太监手里挑了几个小的给孟如韫玩,孟如韫嘴上说着成何体统,最终还是没忍住,被陆明时拉着去点火。
她点了火就跑,陆明时嫌她跑得慢,一把将她扛起,三两步跑到屋檐下,正好见烟花高高窜起,在夜空中炸开,映出一片火树银花。
萧漪澜与霍弋站在一起说话,季汝青负手默默看着长信宫前那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手心里摩挲着一只红玛瑙的珠钗。
放过烟花,御膳房逞上了五福饺子,吃完饺子后又传上好酒,未传歌舞,几人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围炉对谈。
孟如韫最喜这宫中的杜康酒,畅饮之后,面色浮上薄红。
萧漪澜望着她,突然说道:“阿韫酒量不错,日后入朝为官也吃不了亏。”
孟如韫疑惑,“入朝?”
霍弋道:“陛下说等你从阜阳回来,想让你入朝为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如韫的酒意清醒了几分,心神都被抓了过去,“我真的可以入朝吗?”
“不只是你,朕想过了,朕是女人,在文武百官这群男人眼里,这永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他们或许会忠于朕的权势,威望,或者才能,但是有很多时候,他们也会因为朕是女人而与朕对抗,譬如朕的婚姻,乃至未来皇储的选择。因此朕希望此时朝堂中有一些人能站在朕这一边,而这些人,必须都是女子。这是朕的想法,不知阿韫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孟如韫毫不犹豫地表态,“但女子入朝并无大周先例,陛下需立个规矩,以防士子们觉得抢了自己的位置,以有伤风化为由反对您。”
萧漪澜道:“朕打算春闱秋闱之外增设增设女仕科,第一批人选先从各大世家的年轻姑娘中挑选,能通过女仕科考试的,朕会在朝中另立一阁,授予她们官职,发给她们俸禄。女士子对朝堂的了解比不得男人,就先让她们跟在朕身边,帮朕处理朝堂琐务,有能力出众者,朕再会授予其官职,令其入朝。”
萧漪澜只说了个大概的主意,孟如韫已觉得可行,纵然这个过程中仍会有许多人反对,会遇到许多曲折,但是能看到希望,这让孟如韫十分兴奋。
“我能帮陛下什么呢?我一定竭尽全力。”孟如韫说道。
“朕需要你做一个榜样。女仕科的考试不会比科举简单多少,朕需要你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告诉天下士子,朕没有为了让女子入朝而降低对她们的要求,就像仁帝当年设立科举,对世家贵族和寒门子弟同样公平一样,朕对女子与男子,也会一视同仁。”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准备明年的女仕试,必不辜负陛下期望,”孟如韫说道,“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你且说来。”
“朝堂上若有人反对女子入朝这件事,大概会有两种理由,一是有伤风化,为世俗不允;二是觉得女仕子在文章和见识上比不过男仕子。陛下您也是女子,有人想拿世俗风化做文章时必然会投鼠忌器,掂量掂量自己说的话会不会首先得罪您,相比于这一点,第二点理由对他们而言明显更加安全,因此我估计朝堂上大部分都会以女仕子学识不足为由来反对。”
孟如韫顿了顿,接过陆明时递来的水,继续说道,“无论女仕科的题目难或简单,他们总有理由辩成不如科举,既然陛下想让我来立个态度,不妨允许我同时乔装参加科举考试,倘我能在科举与女仕考试中同时夺魁,他们就没有理由以女子学识不足为由来反对这件事。”
“科举与女仕科同时夺魁?!”
满堂同时惊讶出声,倒吸冷气望着孟如韫,只有陆明时笑了笑,仿佛早已笃定她会说出此话。
孟如韫面上一红,似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我也不敢保证点状元,努力得个一甲应该没问题,陛下觉得呢?”
一甲分为状元、榜眼、探花。这三者的区别有时不是纸上文章能决定的,所以孟如韫想了想,将话说得保守了一些。
萧漪澜看向霍弋,霍弋笑了一下,说道:“阿韫是从小聪明到大的,我自然信她。”
“朕不是信不过阿韫的才华,”萧漪澜道,“只是如此一来,阿韫在朝堂上必成众矢之的,那些文官的口诛笔伐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住的,阿韫,你不害怕吗?”
“我不怕,我受得住,”孟如韫说道,“这对我而言,也是难得的机会。”
“好,”萧漪澜放下杯盏,“你若真能以一己之力替朕完成此事,朕保你五年之内入内阁。”
“臣先谢过陛下。”孟如韫以水代酒,朝萧漪澜遥遥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