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02
许是听裴容谈及神女的缘故, 往日里总要端着几分温和有礼样子的人举止间竟也多了几分肆意。
裴容也软了性子,有意顺着他似的,“本将军不能喝酒, 不代表小王爷你不能喝酒。”
他不知何时将手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又将睿王带来的上好的状元红打开, “我以茶代酒, 敬我们的功臣一杯。”
大概是秦妩带来的接二连三的打击, 还有自己身子骨的日渐衰弱的原因, 竟让这向来又傲又倔从不给谁三分薄面的人也学会了说软话。
睿王心头微动, 只说这人倒比往日里顺眼了许多。“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吹风赏月饮酒, 追忆往昔, 谈论趣事,加之裴容似乎开了窍, 有意无意捧着他,“她若见你这般样子必然高兴的很。”
睿王本就有些醉意, 几番下来,竟当真喝得昏沉, 倒在桌上, 不省人事。
“王爷……”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的人, 卸下了自己脸上那几分追忆的表情,裴容眼眸暗暗, 伸手将睿王带来的那壶好酒翻倒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那酒浸润土地,一丝不留。
——给准太子下蒙汗药,那可是能论上谋逆的大罪。
他站起身, 定定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 情同手足的未来天子,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扛着这人的手臂把人带到了偏房歇息。
他每日都要割半碗血,再加上身体里的雪蛊闹得厉害,往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做好的事情,竟磨磨蹭蹭的弄到了陈院判上门。
这位太医院的院判是皇帝专门指给他治疗身上的蛊毒的,也尽心尽力医术高超的很,就连他偷偷割血的事情也只用一招金线探脉就给看出来了。
“裴将军。”陈院判卸下自己肩膀上的医药箱,“这是老臣刚给您熬好的药,您趁热喝了吧!”
他早年受过裴容父母的恩惠,因而对待裴荣此次蛊毒无是不尽心尽力的,银针、汤药、刮骨、艾灸,能用到的方法他都用了。
可是也丝毫不见裴容些许的好转,反而是一日比一日的衰败。
先前他以为,是裴容不遵医嘱,肆意使用内力比武的结果,直到前几日他用银针看了裴容的脉搏。
看到了裴容手上一道一道几乎没有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这么多补血汤药喝下去,裴容还是面无血色甚至身体日益亏损的原因一下子就明了了。
别说是一个被雪蛊折磨的人,就算是一个康健的裴容,恐怕也抵不过一日半碗血的消磨吧。
做太医的不知见惯了宫里多少腌臜事,早就明白守口如瓶比治病救人重要,装聋装瞎比妙手回春重要。
更何况是他这个资历深厚,已经熬到院判之位的老人呢!
可那一个瞬间,陈院判还是没有掩饰好自己自己眼底的震惊还有疑惑。
他不相信裴容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毕竟谁会比一个病人更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消损呢?
内有雪蛊折磨,还要有日日半碗血的消磨,裴小将军这简直就是一心求死吧!
然而他还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掩饰自己眼中的不解,裴容的声音就已经从他的头顶上淡淡的传来。
“院判的儿子今年刚进太医院吧……”他说的轻巧,好似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随便起了个话题。
而听的人却是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刚要跪倒在地上,就被人伸手拦住,手腕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整齐又骇人,“这件事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
“是是是。”这种高门显贵那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他甚至都不敢多嘴问一句裴容的血去了哪里,“裴将军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雪蛊猖狂,老臣当更加竭尽全力。”
这话自然是他面向皇帝和长公主时的回话,看的出来裴容很满意,即刻就松了握着他手肘的手。
而他们谁不知道裴容是被皇帝和长公主当儿子养的,接手雪蛊这件事的时候,当今圣上甚至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裴容。
因此就算这位爷不配合,甚至是有意和他们作对,陈院判也只能多加了几味药更用心的去调理。
毕竟若是裴容真出了什么事,他对不起裴父恩惠是小,头顶上的乌纱甚至是脖子上的脑袋,能不能留住都难说。
“这是几只治疗外伤的膏药。”陈院判从衣袖里拿出几盒胭脂大小的东西,既然裴容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总该能配合他读一些让伤口快速愈合的药吧!“一日三次。”
谁料这药还没递过去,就被裴容推了回来。他如今割破伤口出血的速度越来越慢,早几天还是顺畅的如水柱一般,如今便只能一滴一滴的滑落。
只有用力挤压撕裂那些新旧伤口,血流的速度才会快一些。
他如何会想让自己的伤口愈合。
“这种小事就不劳陈院判费心了!”
“将军!”他从医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拼命要往阎王殿里闯的人。“太医院已经查遍了记载雪蛊的典籍,正在拼命的赶制解药。”
“……您这样,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呀!”
他说的情真意切到最后声音都有微微的颤抖,只可惜裴容是块茅坑里的石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无妨。”他甚至还摆手笑了笑,“你只需多给我下一些补气血的药就好。”
补气血的药还要补气血的药,难不成是为了更好的割那半碗血吗?
状元郎季封刚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他的未婚妻转头就住进了裴府,这件事情已然在帝都传的沸沸扬扬。
陈院判虽然琢磨不透裴容割血放血的原因,总是莫名觉得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将军万事以身体为重啊……”
他还想再劝几句。就见裴容已然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中间让他闭嘴,一副送客的模样,“我家夫人已然入睡,还请院判小声些。”
这辈子第一次来月事的秦妩腰酸的很,肚子周围这一圈像是被塞满棉花似的,胀胀的,又偶尔会浮现些许的痛意。
裴容不让她乱动,从秦府回来,就把她埋在了被子里,四周还叠的严严实实的,秦妩原还觉得有些无聊。
最后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她微微皱眉听着门口些许响动的声音,刚想开口叫人,又觉得有些渴。
青橘大概是在秦府收拾父母给她准备的药材,芙蓉姐妹不是今天守夜,也都不在她身边。
好在她不过是来个月事,也不是什么躺着不能动的大病,秦妩慢慢起身,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水。
没想到脚心刚碰到青石砖,裴容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不叫我?”他手里还拿着针线,还有……卫生带!
秦妩的眼睛都瞪大了,她还是头一次见男人缝卫生带的,“……你。”
她还没说出什么,裴容微微带着埋怨的语调到先响起来,“怎么光脚站着呀?”他皱着眉,好像秦妩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睡得太久,被子里太热,秦妩脚心跟火烧着一样,现在才刚有点清凉的感觉,谁料就被裴容训了。
“才刚站起来……”秦妩小声嘟囔一句,而后乖乖坐在床边,让自己的双脚悬空离地。
虽然她态度良好,但是裴容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拿着杯子倒水,身后秦妩还在指挥,“要凉的要凉的!”她嗓子都快冒烟了。
这可不是正往枪口上撞。裴容都没有回头看她,一言不发,倒进杯子里的水却在夜空中冒着丝丝热气。
他转身拿着杯子靠前秦妩,“哪有身上不爽利,还喝凉的的。”分明他也没有做出让步,但那语调中却是明显的无奈,好像自己手里这杯是冰水一般,“还光脚踩在凉地砖上。”
“不怕疼了?刚刚嚷着腰酸背痛的不是你了?”
这人怎么提起月事说的比她这个来月事的人还头头是道啊!
秦妩自知没理闭了嘴,心头却聚了一口气。
这也不怪她,裴容是自幼跟着皇帝长公主长大,说话做事都有意无意学着自己身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因为分明是一些关心的话语,却让他说的好像指责奚落一般。
“给!”他把温水递给秦妩。
可十三岁前的秦妩也是家里人捧着惯着长大的,才不会受他这闲气,当即嘴唇上就能挂上水壶,她把头扭到一边,发起了大小姐脾气。
“烫,我不喝!”
裴容原本说完那些话之后,看见秦妩突变的脸色就已然有些后悔,如今见她果然生气,自然也只能受着。
他把杯子拿到嘴边吹吹,又软了声音哄着,“吹过了,不烫了。”
然而秦妩的脾气还没有发完,当下推了裴容一把,“谁要你吹了!”刚刚给她摆了脸色,吹吹水就能哄好她了?
她哪有这么好哄的?
没曾想恰逢多日割血的裴容竟突然间头脑发黑,连站也站不稳。秦妩见自己不过轻轻一推这人就要倒地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心慌,连忙伸手去拉裴容的手臂。
一推一拉,裴容向前倒在床上,嘴唇蹭过秦妩的鼻尖,亲上了那两片柔软。
秦妩原想骂一句“登徒子”,脑中却突然涌现出许多片段。
“阿,阿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