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针锋191
几点薄雪似是飘落眼前,少年阮誉之朝段承烫红的指头哈出几口寒气,塞进地面的积雪中。
“这样还会痛么?”阮誉之问着,见他缓缓摇头,才往袖口搓了搓雪,将冒气的甜橘拾起。
在炭火盆中煨过的橘子烤得正热,皮上都显出了焦黑,阮誉之替他剥开,指头烫得不住摩挲。
“喏,小心烫。”阮誉之吹去热气,递他手中。
段承看了一眼,问他:“你不吃吗?”
“口味不一样,我尝着酸,你尝着甜,”阮誉之拿起个新鲜的掂了掂,“我吃这个。”
看他慢慢把橘络扯净,段承垂首咬了口自己手中的果肉,果汁入口还带着几分热,渗开后酸甜的余味便留在了舌尖。段承迟迟道:“不会觉得酸,是因为北朔的橘子还没烤出来的这般甜。”
阮誉之轻笑:“你要喜欢,往后我常给你带。”
然而情深潭水,至分道扬镳时,终成往昔,到后来,也只传成了后人耳中的一道听闻。
天冬元年,南北初建,两帝嫡子相继出世,取名阮誉之、段承。两国共治,两人遂相识结成好友,可就如古语所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道不同仍将不相为谋,少年时共学共游的默契在政念产生分歧后逐渐崩裂。
后来,偏执、争吵乃至僵持,两人最终恩断义绝,一分两治,也都默许彼此的关系从疏离走向敌对。长达二十余年的关州之争,便是他们试图让对方顺服自己的执念。
事到如今,段承赢得了关州,再见南望摇摇欲坠时,却没了争夺和胜负的欲望。
他会因为陈皮泡出的香便想起少时的朱颜绿发,会想起阮誉之曾像兄长那样关照过他。南望的甜橘成了一种遗憾,可遗憾已经无法挽回,却也不忍再破坏。
茶水已凉,段承扶额自叹,听门外宦官叩门:“陛下,中书令求见。”
——
朱门一敞,长夜中犹听兵甲集结,火把成行,自行宫外围起一道火红长线。薛秋霖扶刀跨下马背,抬声一喝。
“众人听令,陛下染疾,今夜起行宫严兵把守,非得陛下召见者,不得入内!”
“是!”兵甲在火光下映出了昏黄,携风而过时引得灯笼微晃,静止后,便是夜中一点昏光,同别处的灯火分不出异同。
廊下,灯笼静挂,时而随蝉声忽明忽灭,段绪言负手站立,指尖缓缓摩挲。
铁风在旁说道:“中书令传话来,说陛下有令,与南望和谈事宜全权交由礼部负责,御旨次日下达。”
段绪言问:“行宫如何?”
铁风答:“薛统领带兵围守,阵仗不小。”
手指轻点,段绪言静看夜色,眸光冷漠。
“阵仗不小,那就遵养时晦,等着见证一场 巨变了。”
——
段承染疾之事一夜传遍,次日段绪言和段世书赶去行宫,皆被拒在门外,却听御旨送达礼部,北朔纳降的文书自午后便已送出了关城。
一切都来得太快,段世书像被摧了傲骨,站立行宫之外仍不甘服输。他分明做了那么多,却不知段承动摇在何处。
和亲不够荒谬?公然呈送用南望甜橘制成的陈皮不够挑衅?段承仇视南望数十年,他自小生在宫廷,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亦是带着骨血里的仇恨排斥着南望,就算无法趁时摧毁南望,他也不会容忍段姓之旁再添一个阮姓,不能同意让段家因这场婚事沦成天下笑柄。
段世书目视段绪言跨步上马,远远朝他走去,道:“父帝只允了与南望和谈这一件事,三弟所愿,还未全数达成吧。”
段绪言沉沉抬眸,只是轻扯马头,引得马匹顿足扫尾,迫使靠近那人停了脚步。
段绪言冷声:“鼠目寸光,自然只看得到儿女情长。”
段世书忽而沉眉,再听段绪言开口。
“若战,不仅损兵折将,南望最终还成他人的囊中之物,若不战,两情相悦的佳话换来一纸婚书,尽管世俗再如何唾骂嘲讽,南望终归也会成为北朔的附庸。”
“珘王,”段绪言缓缓笑起,“你不做帝王,自然不在意自己能给北朔带来多少权势和利益,但我不一样。”
“大胆!”面色骤变,段世书愠道,“段绪言,你竟敢在行宫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段绪言慢条斯理地摸着缰绳纹理,漫不经心道:“说了,怎样?”
几分嚣张渐显,还只是在段承染疾的第二日,仅隔数堵墙数道门的行宫之外,段世书难以置信,觉得这人捉摸不得,狂妄得可怕。
他不信段绪言什么都不怕。
段世书侧看周围一眼,渐沉下气:“禁军把守周围,耳清目明,珵王这话一传开,越墙入门,万一进了谁的耳,被说成是谋逆不轨,遭受严刑时指不定哪只手就废了,到时不就同世子一般,遗憾终生了吗。”
段绪言不悦地攥着缰绳,神色淡然如初。
“大哥不论是到御前状告,还是亲自掌刑,我都求之不得。我当年拜薛秋霖之父为师,师徒情谊至今尚存,禁军、关州乃至南望都在我手中,你呢,出生皇城,长于皇城,也不过是凭着皇后的正宫之位方才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在我看来,识文不识武的迂夫子,只学了虚情假意的伪善之貌和陪人斟茶下棋那套低劣的讨好之术,连储位都沾碰不得。”
段绪言渐垂眸,居高临下道:“你有什么?偷摸着供养的死士吗?”
“三弟,”段世书沉着脸,咬重了字,“说话留点余地,适可而止吧。”
段绪言漠然:“死了,不就止了。”
“这倒是很合我的意,”段世书双眸冷若冰寒,微微笑起,“那便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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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和谈事宜稳步推进,段承暂住行宫,屡次召见程望疆,近来更是频繁,又到换季时,天气也是忽热忽冷,御医时而夜半也被传召进行宫。
民间对于此的传言更是层出不穷,其中最引人说道的便是北朔帝身体欠佳、欲立储君一说。
阮青洲偶尔由段绪言陪行着出街散心,也有所听闻,但段绪言仿若闭目塞听,对此不动声色,只专注他的喜乐痛痒。
待雨落几场,天渐凉时,秋叶凋敝,往往惹人困乏。阮青洲这日午后小憩,枕于卧榻,一点薄被盖上心口,双脚却未着袜,外露着染了凉风,被摸进掌心时都沁着凉。
阮青洲双足敏感,触见温热便要回缩,却被那人擒了足踝,缓缓捉回。
指腹抵着踝骨打转,段绪言轻声:“哪有人冷天还贪凉的?”
此时也才消暑,称不上冷天,阮青洲纠正:“才入秋。”
“你畏寒。”段绪言缓慢说着,指尖挪动,惩罚着一挠脚心,引他蜷起脚趾逃脱,再又牢牢抓回。
“躲什么?”段绪言刻意问,见那一双眼还犯着初醒的朦胧,手间不住地往足心多挠了几下。
畏着痒,阮青洲索性用足底踩上他的胸膛。
是个极诱人的姿态,足尖一点,膝便抬高,长袍之下,裤管松滑,肌肤若隐若现,小腿忽被段绪言用掌心托住,极带欲望地揉了几下。
目光不能相触,一碰便燃了情丝,段绪言俯身凑近,阮青洲抬指点了他的唇。
“刚喝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