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黄小白在森林里待了半个月,谢倾瑶站在菜园子里望着远方山上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她搓了搓手上沾上的泥巴,努力挥着锄头挖着土里的紫薯,而她身后则是一片大小不一的坑。
她这段时间时不时会去那片变成灰色的海域查看,发现有那些灰色的区域正在变小,看来黎川说的话是真的,大海具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
这天,她刚把网收回来。正当她要转身进屋的时候,眼角瞥到两抹红色的身影。
等他们走近了细看,他们身上都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款式谢倾瑶分不清楚年代,只觉得他们身上的夜明珠又大又亮。
男人的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女人则是厚重的凤冠,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全身没有一点裸露出来的皮肤。他们衣服上均绣着代表着喜庆的龙凤图案,他们之间牵了一条大红色的绸子。
三伏的天气,这样的打扮也不嫌热的慌。
“今年来客人了啊?”男人握着红绸向谢倾瑶作揖。
谢倾瑶这才看清楚男人的模样,他的年纪应该在六十岁左右,眼睛戏而长,眯起眼睛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能把蚊子夹死。他蓄着两撇八字胡,说完话就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去摸自己胡子。最让人忍受不住的是他那一双眼睛一直在谢倾瑶身上,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猥琐下流的目光。
“小姐芳龄几何?婚嫁否?有意中人否?”他又说道。
谢倾瑶看着他,胃里有点恶心,一言不发把门拍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跑进了客厅里。
“现在的小姑娘还真是可爱的紧呢?你说是吧,媳妇儿~”他说完,旁边立着的那个姑娘机械一样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了动作。
“你可真没趣,是不是吃醋了?真是个小醋坛子呢,我以后不盯着别的小姑娘看了,我的眼里只有你,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他说完也学着旁边的人,在一旁乖巧地学着她立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觉得无趣,摸摸自己的鼻子说:“其实我刚才是说谎的,我怎么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大片的森林呢。”
他牵着红绸子转了个身望着远方葱郁的森林:“山在哭泣啊。”
突然他觉得后脑勺一凉,伸手一抹,全是水。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和帽子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朵一小朵暗色的花,他看着藏在南瓜叶里面的溪女笑了起来:“她又把你忘在这里了啊?这次要不要跟我走,去我那玩上一天,我那不知比她的小溪舒服多少倍。”
溪女听到他说自家不好,鼓着腮帮子又打算喷他一脸水。他讨了个没趣转身冲着院子弯着腰大喊起来:“河伯,拜见大人。”
李思瑜在屋里皱着眉,一脸不情愿走出去。谢倾瑶抄着手跟在她身后。
“河伯来了啊。”李思瑜开门的瞬间,换了一张脸。
她脸上的笑有些刻意了,任谁都看出来她似乎有些不乐意来。
河伯脸上僵硬了一下,随即变得伤心起来,他一把揪住自己心脏位置的衣服痛心疾首地说:“大人这是不欢迎老头子我啊?是嫌我老了吗?我是没有那些小鲜肉好看,可是我对大人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我对大人的一片情谊可都是实打实的啊,你看看我这一颗鲜红炽热的心脏,永远都在为你跳动,我的心里只有你啊。我…”
见他还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谢倾瑶揉了揉手腕,面色阴沉,目光不善。
河伯缩了缩脖子,然后牵着红绸上前一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说:“先把正式办了,我那河底还有千千万万跟我美女等着我回去呢,当然她们都没有大人你好看,也没有旁边这位黑脸姑娘好看,大人,您在我心里的位置一只都是独一无二的…”
黑脸姑娘?谢倾瑶磨磨后槽牙,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糟老头子。
李思瑜显然也有点受不了他,给他让了位置,让他进屋。
河伯牵着他的新娘路过谢倾瑶身边的时候,耳尖的谢倾瑶听见了骨骼摩擦的声音,她瞪着一双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姑娘,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把持不住了,你收敛点,我旁边还站着我媳妇儿呢。”他一副‘我和你之间根本就不可能’的模样,气得谢倾瑶想拿鞋底板抽他。
“河伯爷爷,您误会了。”谢倾瑶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地说。
“你这丫头,真让人讨厌。”河伯一甩袖子,脸上带了些怒气。
我看让人讨厌的人是你吧,死老头。谢倾瑶默默在心里腹诽。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李思瑜看着几人,她冲河伯招手:“还不快点,待会儿错过了良辰吉日可有你哭的,到时候可别又哭着赖我说我不给你证婚。”
河伯忙不迭牵着新娘走过去,转头冲谢倾瑶冷哼一声然后一甩头进了房间里。
他吹了吹胡子,小心地把红绸子另外一端连接的人带进屋里。
依然是黄小白睡的那间房,只是里面忽然就冒出来设置好的喜堂。龙凤喜烛的火光在白天并不显眼,可是在李思瑜她们待的屋子里却是一片亮堂。
谢倾瑶趴在窗台上听里面房间里的动静。
“大人多日不见,小人甚是想念,在我的思念的浇灌下,大人可是越长越水灵了,瞧这小脸水润的,跟那地里新长出来的菜芽一样。”河伯笑嘻嘻地胡说。
李思瑜没搭理河伯,他也不觉得尴尬又说:“按照我们那的习俗,证婚人要掀开新娘子的盖头来,这才算是吉祥。”
“往年没有这个习俗啊。”李思瑜疑惑地说。
河伯:“改了,改规矩了。”
门外趴着的谢倾瑶听到后面就听不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了,她直起身子打算换个地方的时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老头没个正行,说话颠三倒四的,遇着好看的姑娘就追着人家讲一些肉麻油腻的话。还自以为说了一通深情的话呢。”黄小白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它的眼睛红红的,耳朵上有一撮白毛,它把胡梅梅最后留下来的那小截断尾塞进了耳朵里。
溪女趴在它的头上不断地想冲房间里的老头喷水,但都被黄小白阻止了。
“你…”谢倾瑶想问黄小白心情好点了没?别太难过,可看到黄小白那副模样话到嘴边就变了,有的时候人是并不需要安慰的,她总有长大的一天,安慰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让人更加难过。
“你的菜都死光了,没人浇水,黄瓜秧子和豌豆都枯萎了。”谢倾瑶指了指。
菜园里枯黄一片,还有很多细小的蚊子在腐烂的菜叶上空飞舞盘旋。裸露出来的地皮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坑。
“你不会帮我浇水吗?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菜死翘翘不管它,你还是人吗?”黄小白歪着头,气得嘴边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我本来就不是人啊,你也不是人,我们家就李思瑜现在算个人。”谢倾瑶一本正经跟黄小白掰扯着。
“行,枯死的菜就算了,可是菜园子里那些坑又是怎么回事?”黄小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睛里含着泪水问。
看着它水润的眸子,谢倾瑶眼睛一闭坦白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思瑜说她想吃烤紫薯,我拿着铲子就去挖了啊。”
黄小白憋着一口气:“你…我挠死你!喵的,气死只水獭了。”它说完就往谢倾瑶那里飞扑。
谢倾瑶自然不会傻站着让黄小白挠,她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家伙,一颗心终于是落了地。看来它已经自己学会化解悲伤了,有时候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
“河伯的新娘每年都在换,无一例外喜气洋洋的红盖头下面都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白骨罢了。你别盯着她看,万一被白骨把魂魄带走了就不好了,那具白骨邪气的很。”黄小白累得躺在地上直喘气,它看着蹲在树顶的谢倾瑶说。
“魂魄被吸走了会怎样?”谢倾瑶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白云随口问道。
殊不知谢倾瑶现在这幅样子在黄小白眼里就是一只滑稽的猴子,它决定不去看这个辣眼睛的家伙,而是看着腋下努力想往上爬的溪女。
“就真的成为了河伯的新娘了啊,他就不用每次牵具白骨整天招摇过市和调戏小姑娘了呀。”黄小白一边说,一边把溪女放在了肚子上。
谢倾瑶挠挠头问:“那房间里的李思瑜怎么办?我刚才还听见河伯让她掀新娘子的盖头来着。”
“糟了,万一李思瑜那蠢家伙真的掀了新娘的盖头就完蛋了。”黄小白立马坐起来,飞快往李思瑜所在的位置跑去。
谢倾瑶跟在身后问:“河伯不是每年都来吗?李思瑜不应该不知道河伯新娘的盖头不能掀开啊。”
“她只知道河伯的新娘不能看,况且掀盖头这个要求也是河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提出来的要求,估计李思瑜那小傻子真的就以为闭着眼睛把盖头掀下来就没事了。”黄小白说的又快又急。
“她不会拒绝啊,不掀盖头不就没事了吗?”谢倾瑶想不明白黄小白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丑河伯肯定骗她了啊,不掀盖头仪式没办法完成,思瑜就会一直虚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能出差错,如果真成为了河伯的新娘,思瑜可能会一辈子困在那具白骨里,然后就会诞生新的海神。”黄小白拐了个弯,猛地往前冲。
“都怪你,追我追那么远,要是…”谢倾瑶话没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
“谁让你惹我的?”黄小白没好气地说。
刚到了回家的路口,就老远看着向河伯夫妇招手的李思瑜。她的面部表情呆滞,一个劲儿的重复着招手这个动作,脚一直想往外踏出一步,可是每次抬脚都没有力气,抬起来又很快放下。
“站住!”谢倾瑶先追了上去,一脚踢在河伯的头上。
这老头看上去很弱,其实行动敏捷,他牵着新娘躲过了谢倾瑶的攻击,甚至还拍拍衣袖说:“小姑娘是舍不得我这糟老头子,可惜我这新娘待会儿可要不高兴了哦,后果很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