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铃兰玉坠定芳心

　　“你的伤可好些了？”因着帘子的掩护，明兰终于敢放任自己的担心。寥寥几字，满溢心疼。

　　“好……”元若刚要宽慰她，却话锋一转，“疼死了，可能好不了了。特别需要一个人照顾我一辈子……”

　　明兰听罢莞尔一笑，羞涩低头，“便是残了，也是自找的。一场破球赛，谁让你那般拼命了。”

　　“我这人，没什么胜负心”，元若委屈道：“可是，若是关乎你，那就绝对不能让别人赢。”

　　明兰心底一暖，随即严肃道：“那我告诉你，可一定要好好养伤。要是落下哪怕一点病根，谁家的姑娘都不要你。”

　　“谁家的姑娘啊？”元若狡黠一笑。

　　“谁家的姑娘，就是指”，明兰慌不择言，“就是说，无论是谁家的姑娘都不要你。”

　　“我不在乎谁家的姑娘，只在乎眼前这位谁家的姑娘”，元若深情道。

　　明兰头更低了，“既说了是无论谁家的姑娘，自然也包括那位姑娘了。”

　　“那我知道了”，元若喜笑颜开，“我一准儿好好养，让御医每天来帮我瞧上十遍八遍，保证连丁点伤痛都不落下。”

　　“那便好”，明兰复侧向他，深情一望，“我得回府了。你先走，你走了我才走。”

　　元若急忙起身，“那可不成，我盼星星盼月亮地，感觉隔了半辈子才见上你一面。这便又要走了？”

　　“你若这样，那我以后再也不见你了”，明兰执拗道。

　　“好，好，好”，元若忙应着。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隔着帘子，将手越过帘子递与明兰，“我听母亲说，后日英国公府会有女眷春游会。想来盛府也会去，到时你戴上这对耳坠。虽然我是看不到了，那我也欢喜……”

　　“那可不行”，明兰忙挪到旁边的座位，距他又远了半尺，“若是郡主娘娘看见，认出来了，麻烦可就大了。”

　　“公府里，首饰如山。可是，都是些人间锦绣，我看着刺眼。这是我前几日自己去市肆挑的，虽比不上公府的首饰金贵，却极适合你的。”

　　明兰绕过他的手，谨慎接过锦帕，打开一看，是一对金镶白玉铃兰花耳坠。金边极细，几乎不可见，于是免了珠光宝气的富贵与俗气。白玉却是极通透的，宛若水滴。那小小的铃兰花串雕刻精细，巧夺天工。

　　不招摇，也不富贵。是她钟爱的款式。他是懂她的。可她偏明知故问：“为何是铃兰？而不是兰花？”

　　“你们府上四朵金兰，光耀京城。可若把你也归为兰花，却是有些敷衍了。兰花虽亦高雅，可是馥郁鲜艳，与你并不十分像。可是铃兰，初见不起眼，倒是让人见之不忘，那香味虽淡，却绕之不去。那伶仃小小的花朵，像小灯笼一样照在我心头，熄不掉的……”

　　“你别说了”，明兰的脸颊已经绯如晚霞，“我收下便是，你快走吧。”

　　元若这才恋恋不舍地隔着帘子将明兰望了又望，几次想要伸出的手最终还是紧紧背到身后，踱步走开了。

　　明兰手中捏着这白玉耳坠，掌心沁出的汗水和喜悦，简直要将这冰玉都捂热了。可她想起元若方才委屈巴巴的那一句“虽然我见不着你戴……”她当即将耳坠带上了，尾随在元若身后，几次要唤他，却没有勇气。待他上了轿辇，才让小桃上前打了招呼。元若掀开轿帘，她站得远远的，笑着同元若说：“谁说你见不到的。”

　　元若一眼便望见那剔透的铃兰耳坠在她精致美丽的小脸上轻轻荡着，一时看入迷，眉眼间全是笑。可明兰见他似要下轿，便慌忙拉着小桃先跑掉了。

　　英国公府宴上，皇后娘娘容光焕发，颇有贵气。只是衣饰排场却并不张扬，在含蓄中静静散发气韵。一群贵妇人便极尽溢美之词夸赞皇后。皇后皆礼貌性地微笑予以回应，可久了便也乏了，脸色愈发不好看了。沉默良久，皇后才似笑非笑同郡主道：“上次同京城众姐妹们聚会已是十数年前了呢，记得那时我才入王府不久，一身落魄妆扮，还是郡主姐姐当众送我一套上好的衣衫，才解了妹妹的困境呢。”

　　郡主笑得有些紧张而僵硬，“皇后娘娘说笑了，我这人素来不懂搭配之道，送娘娘之物定不及娘娘眼光万一。”

　　宾席间已有轻微骚动，不少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微妙。盛大娘子前些年一直随夫在地方做官，因此对京城烟云往事不甚了解，因此只得同其他人一道尬笑一番，却参不透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想起盛纮的吩咐，让她来探虚实，因此心里便更急了。

　　皇后见氛围一时不悦，立马转移了话题，“阔别京城十数载，虽说各位姐妹依然雍容美丽，风韵犹存。可究竟岁月不饶人哪，我们也不复青春盛景了。快让下一辈的姑娘们往前面坐些。青春，还真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呢。看着她们啊，咱们也觉得美丽有了延续，总算这回不了头的一生还有了点盼望，是不是？”

　　一席话却说得夫人们喜中参忧，可皇后娘娘既说了，便慌忙唤自家女儿上前。皇后浅笑看了一圈，津津乐道：“这京城养大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啊，个个玉骨冰肌，衣着馨雅，还透着那么一股书卷气，还真是我见犹怜。”

　　她再扫过第二圈的时候，目光在明兰身上停下了。这姑娘脸上并未着同别家姑娘一样规范式的笑容，说直白点就是没有假笑。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表面看来是敬仰，可那目光的内涵，分明是平视，有一种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的平静。这样小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场实属不易。再看她周身妆扮皆朴素文雅，妆也浅淡若无。真是越看越免不了被她吸引，再细看那眉眼，皇后忽而想起了十几岁待嫁时光镜中的自己。这姑娘的眉眼，同她自己简直有四五分像呢。只是如今自己的容颜被时光的车轮碾过，已有了风霜变化，再加之中年夫人的妆容皆较从前华重起来，所以外人或许已看不出或记不起她与眼前这位姑娘的相似之处。只是她自己知道啊。她从年轻时便是早慧的女人，当时便知自己总有一天容颜尽失。所以年轻漂亮的那几年，无事时便常端坐镜前，注视自己的面容，只为铭记最美的时光。

　　连众人都发现皇后的失神，且能看到她目光锁住的正是盛家六姑娘。盛大娘子心中犯了嘀咕，莫不是明兰穿得太寒酸了，让皇后觉得自己这个嫡母苛待她这庶女了。愈想愈怕，盛大娘子不禁开口，“回皇后娘娘，小女明兰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怎能浪费娘娘您的金贵目光呢。”

　　“哦，没有”，皇后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见着豆蔻梢头的俏丽姑娘，谁也会多瞧上几眼。这是您府上的姑娘？”

　　“那可不是嘛，这是我们家小六，明兰，嫡女”，盛大娘子忙分辩，“她可是嫡女呢，家谱上可查的。只是，这孩子自幼不喜胭脂衣料，每次非要量着女使们的款式裁剪衣服，也是操碎了我这颗老母亲的心啊。”

　　“天生丽质难自弃”，皇后莞尔一笑，“我看她这样妆扮也顶好看。”

　　皇后娘娘没有再就她嫡庶身份及衣着追究下去，盛大娘子心底松了一口气，口上也放松起来，随口一句，“不过还真是蒙娘娘错爱了，那是什么豆蔻年纪的姑娘啊，这孩子自小体弱挑食，因此长得瘦小些罢了，实际呢，是快十七岁的姑娘了呢。”

　　“哦，快满十七岁了？”皇后诧问，“那当许配人家了吧？”

　　盛大娘子心想糟糕，原本明兰的婚事也一团糟，如今再把皇后娘娘掺和进来，那盛老爷岂不更心乱如麻了。同时，她又想到如兰，皇后凭什么只挂念明兰呢，于是随口道：“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臣妇家这五丫头已满十七岁了呢。这两个丫头，哎”，说着她指了指如兰。

　　可旋即，她便发现这又是错棋一着。如兰这性子，她这次算是见识了。即便皇后能赐婚个公爵嫡子给如兰，想必她该以死相逼不肯就范了。好在皇后旋即挪开目光，未对如兰产生什么兴趣。

　　皇后继续回到明兰的话题，“这位六姑娘，可定下许给哪家了么？”

　　盛老爷钟意顾廷烨，可是话到嘴边，盛大娘子又支吾起来，“还在选呢。”

　　“哦，倒是说来听听有哪些人家，本宫虽刚入京不久，对各家各族了解不深。可是大体也对得上号，听听无妨。”

　　“这”，没有盛纮的吩咐，盛大娘子实在不敢多说话了，于是表情更尴尬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不便会客，好多来宾，都是我家老爷接待的呢。”

　　一位素来与盛大娘子不睦的夫人发话了，“方才您还同皇后娘娘强调是嫡女呢，嫡女婚配一事，母亲却一问三不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呢。”

　　“是，是，是”，盛大娘子心底已经开始骂娘了，面上却只能吃个瘪，赔笑道：“娘娘，今儿个回府我便同我家老爷问询详细清楚了，择日便亲自拜谒给您回话儿。”

　　一直悠悠吹着春茶的小秦氏却坐不住了。本来，这盛家女儿许配给谁，与她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明哲保身如她，绝不会掺言半句。可如今见盛家大娘子这般支吾，中间必定有猫腻，于是便决意将浑水搅得更浑一些，毕竟如今明兰的婚配与顾廷烨脱不了干系。只要能有一丝干扰到顾廷烨的机会，她是不会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