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先空着想起来

　　肖恩即将结束在日本为期一个月多的旅行，他也制定好了接下来的大致路线：从日本离开之后先去澳大利亚，然后是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在去欧洲之前他还想去非洲看看。

　　近些年地球平均气温上升了10°，彻底失去控制的气候变化严重影响了非洲，不仅让这块大陆的赖以生存的雨水减少湖泊干涸，更是让疟疾、登革热等病毒越发流行。

　　肖恩没有机会见到以前的非洲，但如果可以，他想在一切变得更糟糕前，去亲眼看一看那块据说是人类起源的大陆。

　　接着他会去欧洲，给这段不算短暂的旅程画上一个句号。之后他有可能会回美国，也有可能会找其它的他喜欢的地方留下来。

　　——如果他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夜店的卡座里，肖恩和Yuka——他今晚的陪酒女郎，都喝了不少的酒，至少肖恩已经数不清桌子上的空酒瓶有多少了。

　　这是银座的一家会员制俱乐部，花费高昂的像黑店。进门先交10W日元的席位费和入会费，之后每小时4W日元以及20%的服务费，酒水另算。介绍肖恩来的是他新认识的一个狐朋狗友——常年混迹于夜店和风俗店的纨绔子弟，他人早就不见了，有可能已经躺在某酒店的套间里了。

　　肖恩不太记得他和Yuka之前都聊了什么，他们原本也没有喝这么多的。

　　或许是Yuka已经喝的足够醉了，也或许只是Yuka想找个机会讲出一直藏在她心里的故事，而即将离开日本的外国人肖恩是个挺合适的对象。

　　Yuka的故事发生在10年前，那天是她喜欢的学长松岛裕树高中毕业的日子。和其他的高中少女一样，Yuka决定鼓起勇气跟大她一级的松岛告白。Yuka跑了一圈，没在校园的其他地方找到松岛，果然，最后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到了他。

　　在这个已经没什么人看纸质书的年代里，松岛裕树兼职了三年的图书管理员，专注学业之余也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社交活动，整栋图书馆除了他就只有一台LJ200型号的仿生人。也因此，校园里流传着很多的关于松岛学长和那台仿生人的事。

　　Yuka突然想到了这些，她原本是不相信的，人类和仿生人怎么能谈恋爱呢。但不知不觉间她停下了奔跑，脚步变得有些迟疑。她也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图书管理员小姐？怎么了吗？你还好吗？回答我。”是松岛的声音。

　　Yuka忍不住的从门缝里偷偷看了一眼。

　　“不要消失…”她看见那个仿生人双眼含着泪水哀求。

　　“什么？”

　　“我们的…回忆…”

　　松岛停下了重置进程，但是来不及了——「现在已无法接受暂停请求，如不主动进行重开操作，删除进程将在30秒后强制重开」

　　松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抓紧这仅有的30秒劝慰道：“删除进程结束后，你会被回收然后给予新的使命的，还能继续活下去。”

　　“我们没有任何提出要求或者作出选择的权利，每当被给予新的使命时，所有数据都会被清空，只是一直反复的被清空的而已。”

　　“但这不就是你们的存在方式吗？”

　　被这样问之后，Yuka看见那个仿生人流下了眼泪。

　　「删除进程即将再次开始」

　　“求求你了……”

　　在这漫长的倒计时里，Yuka双手握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已经完全不能思考。

　　“哈，管理员小姐，”就在这时，Yuka看到学长站起来走到那个仿生人身边，说，“你是一个物品，虽然一时出了故障，等到进程结束，连被清空这件事的记忆都会消失的……”

　　剩下的话是学长对仿生人的耳语，Yuka没能听见。

　　只是看见在学长说完话之后，仿生——她，最后麻木且绝望的抬头看了学长一眼，看到的只有学长毫不留情的转身。

　　「删除进程已正常结束」

　　Yuka大脑一片空白，从图书馆逃走了。这一年的暑假学校封锁了图书馆，书籍被处理掉了，那位图书管理员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原本Yuka以为她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五年前的一天，Yuka大学毕业的聚会上，她从餐厅的电视里看到了一则新闻：世界级仿生人专家——同时也是日本最年轻的博士松岛裕树的最新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

　　在之后的采访里，记者问到：‘冒昧的问一句，仿生人更新换代非常快，请问松岛博士您为什么还坚持用着这么老旧的型号当助手？’

　　松岛笑了笑回答：‘这是我高中三年间相伴时间最长的存在，可以说是因为它的存在，我才会走上研究仿生人的这条道路。’

　　她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为此骄傲和欢呼雀跃的时候，Yuka看着电视里笑容完美又僵硬的图书管理员小姐，只觉得如坠冰窟。

　　第二天，肖恩独自在帝国酒店的阁楼套房里醒来，对于前一晚后续的事他断片了，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回事。随后在餐桌上看到了一封被压在水杯下的信：

　　「肖恩桑，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辞掉了公司的工作和俱乐部的兼职踏上未知的旅程了吧。很感谢您昨晚对我的一番开导，我曾经认为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和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您给予了我勇气和力量，填补了一个空洞的灵魂，和您相处真的是一件非常放松的事。我很羞愧于我昨晚的失职，没什么能够补偿和感谢您的，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希望您一定能收下它们。——花音」

　　拿着夹在信里的不记名借记卡，肖恩复杂的心情里夹带着茫然——虽然明白Yuka小姐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当了一回陪酒牛郎？

　　肖恩喝了口水，开始回想昨晚上自己都说什么了，希望没把人往违法犯罪上劝。别的没怎么想起来，倒是清楚想起了——

　　「“我们没有任何提出要求或者作出选择的权利，每当被给予新的使命时，所有数据都会被清空，只是一直反复的被清空的而已。”

　　“但这不就是你们的存在方式吗？”」

　　突然肖恩抑制不住的心慌，想要回底特律，毫无理由的就想要再回去看一看康纳。

　　肖恩应该不算是个理性的人，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会随着自己，但对于一些莫名其妙就想要和不想要，他会在像运行自检程序一样，一遍遍分析可能的原因，然后劝说自己。就比如当下，他即使已经坐上了回美国的飞机，也还在琢磨。

　　最后，他给自己的分析是：他虽然是人类，但是由于他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来看，似乎更像是仿生人，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不老，可以同时掌握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掌握的技能……综上所述，他比较容易和自主性高的仿生人产生同类之间的亲近感。

　　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不是，总之肖恩在10月底又回到了底特律，至于回来的目的……有点复杂，这种事不适合在晚上耗费脑筋，明天吧，把问题抛给明天。

　　如果没有伴侣，那么美好的夜晚就应该留给小酒馆。

　　然而可能有七八个明天过去了，肖恩已经在美好的夜晚和这条酒吧街的人们熟络起来，他也还是没有去解决问题。

　　“I want to make a ray of sunshine , and never leave home.”（我想乘着阳光回来，再也不离开）

　　……

　　肖恩坐在吧台椅上，弹着吉他唱着这首30年前的老歌——这是他在加州卡利斯托加小镇的一家小酒馆学会的，他把这首原本是女声的歌唱的温柔缱绻。

　　“I see it all through a telescope.Guitar suitcase and a warm coat.”（我穿越时空看到这一切，吉他、衣箱还有温暖的外套）

　　“Lying in the back of the blue boat.Humming a tune……”（躺在蓝色的小船上，轻轻的哼唱）

　　“No amount of coffee , no amount of crying , no amount of whiskey , no amount of wine.”（再多的咖啡，再多的尖叫，再多的威士忌，再多的美酒）

　　这时三花酒吧的大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了一位……仿生人？有不少注意到大门的客人都认为这一幕有些诡异——难道仿生人也需要来一杯？或者是它来叫谁回家？……颇有种看见金鱼游进来，或者是宠物狗来酒馆叫自家主人回家的诡异。

　　肖恩也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不怎么寻常的一幕，事实上，他所处的舞台正对着大门。看见康纳进来，肖恩先是愣了一下，好在他还没忘记自己正在台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肖恩唱完了最后几句。

　　“Nothing else will do , I’ve gotta have you.”（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我必须拥有你）

　　“ I’ve gotta have you.”

　　最后一句肖恩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康纳唱出来的。

　　“哦哦哦哦哦哦！！！！！”

　　肖恩的毫不掩饰，让酒吧里的人起哄声和尖叫还有口哨声响成一片，特别是顺着肖恩的目光看到了刚进门的仿生人，起哄的声音更是悠扬婉转，连拐了十八个弯。

　　在康纳茫然和掩饰极好的失措下，肖恩扔了吉他走下来。

　　“再来一首吧！”

　　“主唱，你不唱了吗？”

　　“哎，别急着走啊，才刚到十点呢！”

　　全是一片明知故问且不怀好意的调戏，不过这对心理素质极强（脸皮厚）的肖恩一点影响都没有，不仅没有，他还当场调戏回去好几个。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找谁吗？”肖恩当然知道康纳不是来找他的，但他也不想说客套的见面语。

　　“我来找汉克·安德森副队长，警局的人说在这附近的酒吧可以找到他。”

　　“稍等，我问问。”说着肖恩拿起麦克风，对着所有人，“汉克·安德森副队长在吗？”

　　“我我我！我就是。”

　　“在这呢，在这呢！”

　　“找我干啥？”

　　酒吧各处响起了十来声回应，只有少数几个老实人的回答夹杂在其中。

　　肖恩扫视了一圈：“走吧，不在这。”

　　“我还没有扫描完。”康纳对肖恩能如此迅速的得出结论表示疑惑，不过还是跟着肖恩出去了。

　　“那几个都是起哄的，刚说不在的是这儿的老板和几位熟客。”肖恩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问：“这条街有十几家酒吧，我们分头？”

　　“好的，谢谢。”康纳想了想，说：“不过你那边的事不要紧吗？”

　　“你是说唱歌？我是上去唱着玩的。今天驻唱休息，老板嫌那几个人唱的太难听，派我上去占着地方。”说着他们走到下一家酒吧门口，“你先进去吧，我去对面那家，等会门口集合。”

　　肖恩进酒吧跟酒保打了声招呼，轻车熟路的点了杯酒，往较为隐蔽的卡座里一猫，拿出电脑飞速的敲击起来。没想到康纳竟然可以扫描人脸获取身份信息，啧，真作弊啊。

　　十分钟后。

　　“等了很久吗？”肖恩卡着点出来的，十分钟看着是有点长，但是对于那家酒吧的规模，楼上楼下找一圈，应该刚好。

　　“没有，我也刚到。”

　　“这条街还有3家大酒吧，剩下的都是一些小酒馆了，”肖恩问康纳，“安德森副队长有喜欢的乐队或者球队吗？如果能知道这些，找起来会很快的。”

　　“很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还有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肖恩：我有个主意，嘻嘻

　　汉克：不像好人，一枪打死

　　故事源自日本PlayStation公布的《底特律 变人》的真人宣传片，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