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学校对这次期末考很重视,复习战线拉了很长,时星也认真复习了遍——他的复习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就是翻了课本,看了知识点和错题,作文素材也简单过了一遍,花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期末考很快开始了。
闻夏在开始之前,把那本笔记本还给了他。
那本笔记本,待在他那里,已然五个多月了,闻夏一直放着也不是个法儿,生怕磕着碰着,想着,还是还给时星要好。
时星拿着那本笔记本,什么也没问,他翻了页,看到了她的字迹,日期很巧,恰恰是几年前的今天。
“星星,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替我去看看光,到底是什么样。”
时星合上笔记,冲他笑了笑。
四门考试,两天完成。
最后一门结束,时星拎着书包走出考场,看到窗外的松柏树,上面落了一只麻雀,黑色的眼珠打量着他。
时星开了手机,考试的时候他怕突然有电话,于是关了机。
电话打进来。
——时浩然。
时星按了挂断,把手机塞兜里,开了静音。
回了班,其他科的老师布置完了作业,闻夏才走进来,说了几点寒假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放假。
时星拿了作业,走出教室,闻夏在门口等着他,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时星说,“很近,一会儿就到。”
闻夏也不再说什么,“那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时星点点头。
一月中旬了。
校园被冷意抹掉了脂粉,干枯的树,泛黄的草,落叶堆了一层,积在坛边,带着一种单调的热闹。
时星背上了书包,拿出手机,看到了最新短信。
【时浩然】:救救我。
【时浩然】:你接电话!
这是怎么了?
被小情人追杀了还是怎么地?
时星不是很感兴趣,如果死了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替他扬了骨灰,要是活着——那跟他半毛关系都没有。
把手机放回兜里,偶尔踢踢路边的石子,路上很多学生回家,他们的谈话声成了背景白噪声,倒也显得一个人走路也不是很无聊。
到了杏花苑,时星远远看到了在门口蹲下的一条黄狗。
黄狗冲他叫了一声。
时星家在杏花苑比较靠里的地方,算是个小区,但门口常年也没人看着,栏杆也没放下来,谁想进都能进。
时星刚要进去,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嘴便被猛地捂住了,时星剧烈的挣扎起来,但那人力气也不小,把他拖到了巷子里。
黄狗的叫声渐远,它狂吠了叫声,要跑过来,绳子却紧住了。
时星手肘猛地朝后一捣,接着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时浩然喘息着,说:“别动!是我!”
他放开时星,时星得了空气,胸膛起伏着,巷子里不见光,旁边还是垃圾桶,恶臭味让时星几乎想呕吐。
“你做什么!”
“我犯事儿了,”时浩然抖着声音,“有人在抓我!”
“你欠高利贷了?”
“不是,就个娘们,大晚上的,穿的那样,我就把她拉一边去了,”时浩然说,“谁知道旁边有人啊!”
时星觉得更加恶心:“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时浩然忽然攥住他的手,时星一碰到他的手便猛地甩开,时浩然也不管,说:“你是我儿子啊,你得救救我!”
“我怎么救你!”时星厌恶的说,“我没钱给你请律师。”
“我有我有,”时浩然迫不及待的说,“就在咱家门口不有个闹钟吗,那里面都是的,你给我拿来,我就走,再也不回来,行不行!”
再也不回来了。
时星眼神一动。
时浩然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以前都是我畜生,你别放心上,你是我儿子,你要是不救我,没人能救我了——你把钱给我拿来,我立马就走。”
时星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他点点头:“好。”
半分钟后,时星走出漆黑的小巷。
小巷中,一双眼睛渴望的看着他,目送他进入小区。
时星进了家门。
他拿出手机,几乎是冷静的按下三个数字。
房子里安静的很,只剩他的声音在回荡,时星说:“杏花苑门口的一个小巷子里,但不好找,你们可以调下监控,我等会儿要去那个巷子,跟着我就行。”
“尽快,”时星补充说,“不要鸣笛。”
第四十一章
电话挂断。
时星深吸一口气,拿过柜子上的闹钟,打开后面,才发现里面已经被掏空了,全都塞满了钱。红色的钱。
他倒是会给自己留后手。
时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担心引起时浩然的怀疑。
他关上门,走下楼梯时,忽然转头,再次看了眼那扇门。
绿色的门,掉了漆,上面贴满了各种小广告,与其他的门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扇门后有太多的黑暗。
光透不进去,他在里面懂得邪恶,懂得性,懂得人间一切,而今,一切都快要到头了。
时星快步走出小区楼,迎上阳光。
他拐进小巷里,时浩然在那里已然等的焦急不堪,他夺过闹钟,掏出钱,胡乱的往兜里塞,塞得鼓鼓囊囊的,这种感觉给了他充实。
时星:“你要去哪儿?”
“去广西,”时浩然飞快的回答,“我在那儿有认识的人。”
时星忽然低声笑了笑。
时浩然手一顿,“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时星说,“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正常的对话吧。”
接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爸、爸。”
时浩然忽然发觉不对劲,他沉下声:“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时星笑着说,“走吧,别回来了。”
距离他报警已经过去了七分钟。
应该到了。
时浩然不再管,转头,却蓦然看到了巷子口的人影。
“举起手!”男人吼道,“别做挣扎!”
时星心想:没鸣笛,挺好的。
时浩然猛地回头,阴沉着脸:“你报警。”
“昂,”时星说,“你能跑,不允许别人抓,多不公平。”
时浩然冲过来,时星还没反应过来,头便重重的磕在墙上,粗粝的白石灰墙面染了血色,时浩然疯了一般把时星的头往墙上撞,吼道:“你陪我去死!”
昏迷之前,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嘈杂的脚步声,黏腻的血液流下来,顺着额角,不是很痛,时星瞳孔涣散,他盯着巷子口的光,失去了意识。
明亮复又按下去,似乎有人在扒他的眼皮。
“有点脑震荡,伤口是止血了,没太大问题。”
头痒痒的,时星难耐的动了动,头往上拱,没有撞到床头,而是撞到温热的手掌上。
“注意点他,别让他碰着伤口,痒难免。”
无形的手再次把意识拖入深渊,时星却一直不安稳,他下意识蜷了蜷身子,但很快被摆好了姿势。
耳畔传来熟悉的男声。
“睡吧。”
仿佛魔咒,时星展眉,沉沉睡过去。
时星醒来的时候,头很疼,仿佛有人拿锤子重重砸了一下。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铺天盖地的挤进来,他就这么怔怔的盯着,直到身侧传来声音。
“傻了?”
时星猛地看过去,闻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在削苹果,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刀子,苹果皮没有断开,完完整整的剥落下来。
他张了张口,才发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
闻夏放下苹果,倒了杯热水,拿了根棉棒,沾了沾热水。
时星刚做完手术,不到一天,因为麻醉药的关系,吞咽反射可能消失,因而不能立马喝水。
他揽着时星的肩膀,棉棒小心的擦过他干裂的嘴唇。
“你这小孩,”闻夏又蘸了些水,“真是不让人省事儿。”
时星有些懒得说话,于是便全部都靠在闻夏的肩膀上,他能清晰的看见闻夏的睫毛,很长,很好看。
嘴唇湿润了些,闻夏说:“你再抿下嘴唇。”
时星照做了。
“好了,”闻夏把时星放到床上,替他掖好被子,说,“都过去了,你现在好好休息就行。”
时星沙哑着嗓子,声音像破铜锣。
“时浩然呢?”
“被抓了,”闻夏说,“明天开庭,和你没多大关系,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养好病就行。”
时星点点头,忽然听见闻夏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