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那些娇养在深宫的后妃们纷纷惊呼起来,连同成年了的皇子公主都开始无措地窃窃私语。
桑湄心里觉得好笑。
这群人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可是这消息连偏居一隅的她都知道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铁骑撞响城门,是何等的震耳欲聋,那数十万大军的呼喝,直破夜穹席卷皇宫,令多少人夜不能寐,争相出逃。
他们不逃,只不过是无法逃罢了。这一代南邬皇室,国君沉湎酒色,昏庸无为,而这些皇子,又哪个不是纸醉金迷、纵情声色之辈?抢民女的抢民女,养小倌的养小倌,更有甚者,还有当街纵马伤人的爱好,建康城的老百姓在街上见了他们的车驾,哪个不敢退避三舍?
若是逃命路上被百姓认出,要么趁着时局危乱被当场乱拳打死,抢劫一空,要么被抓住扭送至北炎军队邀赏,受尽屈辱,还不如躲在宫中,赌这最后一把。
至于后妃及公主,不过是些弱质女流,光凭自身,更难在乱世中立足,还不如一大家子报团取暖,好歹有个照应。
太子急切道:“父皇,如今兵临城下,您可得拿个主意!那领军的可是宁王奚旷,要不是有这杀神开路,他爹也坐不上北炎的龙椅!当初他奚家犯上作乱,对旧主可是毫不留情!”
一想到传闻中北炎的旧帝是如何被包藏祸心的大将军起兵夺位,最后在火海中凄然死去,在场众人都不由打了个寒噤。
国君又是沉沉叹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从殿外跑进,他鞋底沾了雪泥,一进门便被白玉石铺设的地砖滑了一道,摔跪在地上:“启禀陛下!北炎军于城门前叫阵,那宁王说,若是一个时辰内得不到宫中表态,他便下令攻城!”
人人悚然变色。昨夜撞门声犹在耳,不过是后半夜下起大雪,才暂时作罢,今日若真要攻城,还不知会成什么样?
国君默然片刻,才道:“败局已定,我们再作无谓挣扎,也只是徒增杀孽。既如此,为天下生民考虑,一个时辰后,开城门,迎降。”
那士兵得了令,退出去,往城楼守军传话去了,只余下满殿寂静。
半晌,桑湄听到她的一位妹妹低声道:“我们都投降了,宁王他……应该不会逼得太过罢?”
“也许不会。”她又听到她的太子哥哥安慰道,“当初北炎旧帝死得那样惨,都是因为要争那口气,而我们这么顺从——”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这个词有些丢人,改口道,“我们这么顺应天时,顾全百姓,宁王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太过分。更何况,自从益朝覆灭,北炎与南邬都分据而治了两百余年,风土人情大有不同,他北炎想一统中原,总得通过我们摸清南邬的民情罢?”
桑湄双手笼袖,面无表情。
如今高居北炎龙椅上的,是昔日北炎的大将军奚存,因功高震主,被旧帝猜忌,干脆起兵造反,最后成功夺位。而他有位名叫奚旷的长子,从前名不见经传,却突然在这场夺位之战中崭露头角。奚存坐稳皇位后,就封了各个儿子为王,其中宁王奚旷接旨,继续南下。
直到宁王动身到了两国边境,南邬皇室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不是要平定北炎残存的乱局,而是直直冲着南邬而来!
奚家好大的野心,靠造反当了北炎的帝还不够,竟然还要吞并南邬,妄图一统中原!老子坐镇北炎都城,维/稳当局,儿子在外冲锋陷阵,开疆拓土!
南邬国君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这些年他疏于国务,军防也一团乱,南邬散乱如沙的兵,又怎么打得过人家的精锐。
一开始连败时,国君还会气急败坏,质问将领,若是那北炎军真如此厉害,南邬军真如此窝囊,怎么这么多年来,边境也只是小打小闹,从未有过这样荒唐的局面!
秋穗将这句听来的话转达给桑湄时,桑湄只是冷笑一声:“从未?那三年前,向北炎割地求和的又是谁?”
秋穗知道触了公主的逆鳞,默然不语。
“那时候,奚存还是将,若是把南邬全都打下了,北炎帝还留着他有何用?他有称帝野心,又岂肯为他人做嫁衣。”她轻嗤一声。
奚存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儿子当然也不会是。自古以来,亡国皇室,大多都被屠戮殆尽,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被圈禁到死罢了,想要当个普通庶人,比登天还难。不过,或许她的这些识时务知大体的亲人们,也只求一个圈禁罢了,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回去收拾一下。”国君道,“收拾齐整后,便随朕,一起去城门罢。”
他负手而立,望着高高的殿顶,叹了一声:“先祖江山,今日悉数败在朕手里,来日九泉之下,不知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太子忙道:“北炎来势汹汹,不是父皇之过。父皇并未穷兵黩武,而是最大限度保证了百姓安宁,实是明君,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桑湄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拍马屁。她不动声色,施了一礼,道:“那儿臣先告退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国君叫住:“清鸾。”
桑湄脚步一顿。
“你多年清修,身上装扮太过简素,但这最后一日,还是别失了公主体面。若是宁王看到,还以为我们对他轻慢不恭,届时起误会事小,惹怒他牵连百姓事大。”
桑湄回过头,沉默片刻,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儿臣明白。”
桑湄终于知道了,国君喊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就好像三年前,他想要她和亲北炎一样,如今,也想要将她送给那位宁王。
只要她能得宁王的欢心,那这殿中十余口人,甚至是宗亲上百口人,便有了生机与出路。
她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但她装作无所察觉的样子,规矩地施礼告退。
走出大殿,雪已经停了。
秋穗拎着伞跟上,待走出去一段路,才问道:“陛下同公主说了什么?”
“一个时辰后,开城门投降。”
秋穗喃喃:“也好,看来陛下还不算太糊涂。宁王的军队,岂是咱们挡得住的?”
“他不仅不糊涂,他算盘还打得很好呢。”桑湄唇边勾起一个冷笑,“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打扮得像个公主些,好到时候一起去迎接宁王。”
秋穗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失色道:“陛下是想……”
她左右看看,四下寂静无人,才小声道:“可是,三年前陛下想让公主和亲,不是最后也没成么。毕竟在陛下眼里,公主已经……”
已经“失贞”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好久不见!开新文啦!上周阳了,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但再不开文这一年就要没了,还是赶紧开吧……幸亏我有30W存稿。
一些除文案外的其他小贴士:
1.男女主均非善类,高道德完美主义者不要为难自己。
2.强取豪夺题材,不能接受该题材的也不要为难自己。
3.写一些没写过的题材和人设,是作者为了提升和锻炼自己的能力,任意角色行为三观≠作者行为三观,请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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