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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拆开了。锦觅摸到了两页薄薄的信纸,她先展开其中一张,映入眼帘的便是刺眼的“和离书”三个大字。锦觅直接愣在了原地。
水神也取了自己那一封,刚要展开之时,锦觅一把将它夺过,声音陡然尖锐起来,“爹爹不要看!”
锦觅重新低头望着手中的和离书,手指越攥越紧,那上面写着二人成婚之久便长期分居两地,感情不和,双方自愿和离,签字画押之后,任凭嫁娶。
末尾润玉已经签上了名字,日期写的是半月之前。
锦觅的牙齿都在打颤,却突然怒极反笑,抬手之间三封信件并那和离书被她从中间撕开,撕啦一声脆响
“感情不和,呵,他倒是替我安排的清清楚楚。”这样她似乎犹嫌不足,复用灵力将它们碾得粉碎。
锦觅伸手接过润玉从未离身的那串人鱼泪,戴到自己腕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终究未曾落下。
“他一定会回来的。”
临秀轻轻敲着锦觅紧闭的房门,身后跟着是同样焦虑不安的水神,“觅儿,该用晚膳了”
自中午锦觅留下一句“他一定会回来的”开始,她便把自己锁在屋中,水神着急地想破门而入,却被风神拦住了,只说遭此变故,让她自己安静一段时间也好。
敲了半晌,也不见屋内人的答复,临秀和洛霖二人交换了一个担忧无限的眼神,一同抬手想破开房门之时,门却突然开了。
锦觅慢慢走到他们的视线之中,一改之前蓝白两色的衣衫,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头上用润玉送回来的木簪把万千青丝拢起,很是利落清爽。
她的脸上仍是不容忽视的惨白,眼眶红红的,神情却已经平静。双手交叠置在小腹之上,望着爹爹和临秀姨诧异的目光,甚至还想冲着他们笑笑,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能勾起那抹笑容。
“爹爹,我们去吃饭吧,觅儿很饿,”她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小腹,“小小蒲……不,安宁也饿了。”
水神颤声说好,一叠声地唤了仙侍去摆擅,锦觅望着远方,目光仿佛透过洛湘府的围墙,一直延伸到那片战场上,放在小腹上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临行之前,我答应了你要乖乖待在洛湘府,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你回来。我不会食言。
那么请你也遵守诺言……一定要平安归来。
三日之后,还是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朝堂之上,仙人们又争吵不休起来。天帝终于还是下令,派旭凤前去忘川替润玉领兵。
锦觅还是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很少出门,但不管雯皓端来什么,是灵露还是安胎药,她都二话不说地抬手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雯皓立在旁边,突然回忆那时她刚刚被殿下挑中,遣到璇玑宫近身照顾锦觅的时候。
那时娘娘还未曾下凡历劫,趁殿下不在偷偷跑到人间游玩,还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她送进汤药之时,娘娘正躺在床上,被一床被子裹得紧紧的,却抓着殿下的手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
润玉接过药碗之时,锦觅的小脸刹那间变得皱巴巴的,整个人都蔫了起来,拼命地往被子里面钻,润玉只能放下手中的药碗,扒开被子把锦觅揪出来,她却委屈巴巴的,撅着小嘴泫然欲泣,怎么都不肯喝药。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润玉取出几颗糖果,不断地哄着,把汤药吹凉了,送到锦觅嘴边。
“太苦了嘛。”锦觅皱眉躲着,又开始犟嘴,“哪怕是病死了,我也不想喝那么苦的药。”
回忆戛然而止,雯皓一个晃神,锦觅坐在桌旁,已经呆呆地望着窗外,喃喃问道,“雯皓,今天是第几日了?”
雯皓看向锦觅手中的毛笔,以及桌上胡乱铺开的宣纸,心里一酸,“娘娘,第六日了。”
“第六日了。”锦觅低声重复着,去蘸笔之时手中一颤,毛笔落于砚台之中,溅出些许墨滴,印在她衣裙之上,缓缓晕染开来。
临秀整整一日都留在风族处理事务,回到洛湘府时,远远便看到锦觅院中还闪着灯光。
她轻轻推开房门,踱步进来之时,发现锦觅趴在桌子上,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身上披着柔软的灵狐大氅,那是润玉几月前捎来的,说是因为锦觅畏寒,他在军旅偶然遇到,便随着家信一同送了回来。
临秀小心翼翼地把她手中的毛笔和信件抽出。一页一页细细看过,悄悄红了眼眶,她发现润玉每一封信的结尾,都会写上“平安勿念”四个字。
临秀轻轻捂住嘴,不敢发出声响。望着满桌锦觅临摹的“平安”二字,与那信上的魏碑体已经别无二致,又听见锦觅在那大氅里缩了缩,睡梦中不断喃喃着,不用听都知道是谁的名字。
“润玉……润玉……”
“小鱼仙倌……”
“你回来吧……觅儿想你了……”
临秀眼眶中萦绕的泪水就那么掉了下来。
【七】
第七日,整个洛湘府的气氛沉重到极致,每个人心中都好像被压着一块巨石。
旭凤昨日也上表,说他亲自到忘川河畔,以及潜伏到魔界细细寻找了一日,也未曾找到润玉的踪迹。如今军中军心大乱,他需要开始着手重新整顿。
自清晨第一缕曙光出现,但日挂高空,锦觅都站在院子中央,可直等到腿脚僵硬,无力地坐在石凳之上,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四天昼夜不停的等待,心力交瘁的折磨,锦觅最终还是崩溃了,泪水汹涌而出,右手一下下狠狠捶在桌上,雯皓慌乱地去拦时,桌上已经血渍斑斑。
“娘娘,”雯皓跪在地上,抓着锦觅的衣摆,也是流泪哀求道,“您要保重自身啊,想一想小公主,您还有小公主,那是殿下唯一的血脉啊……”
院中正一片慌乱之时,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洛湘府门口,大声呼喊着,“天妃娘娘!水神仙上!有……有消息了!”
信被交到锦觅手上,所有人都紧张地围在她身边,她双手颤抖着撕开,紧紧攥着信纸,生怕这又是一场梦,一场她这几日夜夜都做到的梦。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却不再似往日那般工整清秀,竟有些潇洒潦草。
“平安勿念。”
“不日将还。”
整个洛湘府一片喜气,水神和风神更是喜不自胜,只有锦觅抚摸着那信件上龙飞凤舞的八个字,脸上挂着笑容,却忽然落下泪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不住地安慰着,锦觅却不停地摇头,透过泪眼望着那封信,不住地哽咽,又哭又笑。
她的小鱼仙倌,到底还是受伤了。
润玉的信比战报还快,所以天界收到消息,太微喜气洋洋地在九宵云殿向众仙宣布魔界已经投降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早朝。
魔界在火神交替兵权之时趁虚而入,把天族将士打得措手不及,就在负隅顽抗的时刻,忽然传来消息,魔军首领竟在此刻被自己属下刺杀,还刺杀成功了。
正是一片混乱之时,夜神殿下一身魔族装束匆匆赶来,众人如何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之间军心大振,迅速剿灭了剩余的魔军。
正是殿上喜气腾腾,阶下众仙朝贺,称颂恭扬之时,水神却上前一步,询问那报信之人,夜神可有受伤?
报信的兵士大吃一惊,急忙回禀道,“夜神殿下的手臂的确被毒箭射中,不过军医已经看过了,那毒并不难解,修养几日便无碍了。”
太微急忙问水神如何知道润玉受了伤,洛霖长叹一声,还是将昨晚之事娓娓道来。
“他如果不是手臂上受了伤,为何要故意把字写得这样潦草呢?”锦觅抽抽鼻子,泪水还在不停地涌出,“润玉那个性子……再着急也不可能把给我的信写成这个样子的。”
听完水神的一席话,九宵云殿的众仙都是一片沉默,一段时间以后便有仙家上前,说夜神殿下已经在外征战一年,劳苦功高,此次更是冒着生死拿下忘川。既然战事已平,不如早些让殿下返回天庭,既可论功行赏,又可早日与妻儿团聚。
此言一出,众位仙家都是赞同,更有甚者直接提出,殿下此次屡立战功,实在是万年难遇的良将良才,不如将一部分天界兵将交由夜神殿下管辖。
太微无可推脱,加上此次润玉实实在在是立了大功,加上他屡次示探,润玉都未曾有过狂妄违逆之意。
虽然太微心中还有几分疑虑,但还是比较爽快的应下了,只说等润玉伤好返回天庭之后,便将五方天将的管辖权交与他。
与此同时,水神的那一番话也流传出去,在天界成为一段美谈。年轻的仙人们无不羡慕大殿下和天妃之间的感情,更是十分期待两人相见的情景。
“天界的人们都说,殿下易容埋伏在魔军之中,仅仅七日便获得了首领的信任,如此智谋,实在是无人能比。”雯皓十分骄傲地在锦觅身边絮絮叨叨,却看自家娘娘只是淡淡笑着,手中紧翻看着织女送来的小公主的衣服,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殿下实在是太厉害了。”
又过了好久,锦觅才噙着笑意,伸了一个考验,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间,“说够了?”她把给小小蒲挑出来的衣服收拾好,“趁爹爹和临秀姨去斗姆元君的法会,你若说够了就陪我回一趟璇玑宫吧。”
雯皓愣了一下,赶紧跟上锦觅的步伐,很是兴奋地说,“殿下这就要回来了,娘娘提前回宫收拾收拾,准备迎接殿下也是应该的~”
“谁说我要迎接他回来的?!”
锦觅顿下脚步,瞪了一眼雯皓,很是有些愤愤,“等他先解释了和离书的事情再说吧。”
她虽然明白润玉的意思,但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还是闷闷的,也有几分恼火,“先不着急搬回来,”锦觅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转了转眼珠,突然笑着一拍手,“我再在洛湘府住上两个月再说。”
“可……可是那和离书不是已经……”已经被您抬手就撕掉了吗……
不仅撕掉了,还被碾得粉碎,就差没有把碎屑扫一扫埋到土里了。只是雯皓觑着锦觅的脸色,把话咽了回去,“那您这又要回去……?”
“那是我自己的家,怎么的,我还不能回去转转了?”锦觅很是理直气壮地回复,又被自己给逗笑了
“安宁的衣饰不是送来了一部分吗?加上之前给她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搬回来了。我怕他们粗手粗脚的归置不好,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