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冷风拂过还年轻的面庞,黑色的夜,汹涌的人潮,卷起一声声的惊叫,还有不断的闪光灯,那些突然响起的“哇塞”的声音,像被无限放大,在耳边不停地翻滚,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吵着人,慢慢变了味。
不过毫米间的距离,夏一然忽然间忆起了那些噩梦,如厉鬼随行,周围的喧闹与口哨声都像是锁魂的咒语,纠缠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惊魂不定。
“一然,怎么了?”乔宥无暇理会那些或是恶意或是善意的起哄,忙去安抚她,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声音还是那样熟悉的温柔,那样焦灼担忧的目光,夏一然仿佛才想起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不必担心,不必惊惶。
她慢慢平复下来,没有那样紧张到浑身战栗,却也,没办法再面对这个人。
“我先回去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她匆匆就跑开,即使不小心撞到了人也没办法理会。
她的包都还在乔宥这里,乔宥赶紧追上去,在游乐场大门外追上了她,她正要上一辆出租车。
“一然,我送你回去。”他抓着车门没放,担心地说。
夏一然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想一个人待着。”
乔宥只好把包给她,让她先走,又赶紧叫了一辆的士追上她。
她不愿他陪着,但她这个样子,他如何放心的了。
车窗开着,冷风不停刮进来,被乔宥梳理好的头发又凌乱了。
夏一然转头迎着风,想让自己更清醒,更冷静一点。
忽然车窗升了起来,只留下几厘米可以透气的空间,夏一然看向司机师傅,师傅从后视镜里似乎是看到她的不解,笑呵呵地说,“姑娘,你这样对着风吹会头疼的,别仗着年轻就挥霍自己的健康,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跟男朋友吵个小架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大事,只有身体好才是最要紧的!”
夏一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这些年坚持锻炼身体,坚持早睡早起干什么。
“谢谢您。”不管怎样,她还是很感激师傅的善意。
“谢啥!你这小姑娘,咋这么客气。”师傅说,“我跟你说啊,吵个架真不是什么事,他要是懂事顶多个把小时就得乖乖给你道歉好好哄你高兴,他要是不懂事,你说你这么一漂亮的小姑娘,还愁找不到更好的?你说是吧?”
夏一然抿嘴笑了下,“您说的对。”
“那必须对啊!小姑娘,你得听我句劝,别为了这些事闹心,不值当,有这功夫,努力工作,多赚点钱,多出去走走看看,这心胸开阔了,心境就平和了,这么点小事也就伤不到你了!”
.
夏一然一贯能很快调整好情绪,但乔宥就没她这么冷静了,他还在想刚才的事,越想就越觉得心头像是被压了千斤巨石,难受的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刚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也分明不抗拒自己,说明她对他还有感情,怎么突然就跟受了惊似的?
是事发突然吓到了她?
还是忽然间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思来想去,也只有她父母的事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那么绝望的时候,他人间蒸发,杳无音讯。
这是他最大的错,也是她永远难以原谅的错。
时间真不是个好东西,能冲淡情情爱爱,却无法磨灭曾经的恨。
即使情感上能够接纳他的靠近,理智也会逼她拒绝他的一切。
他一次次的靠近,让她渴望着,却又煎熬着内心,让她一次次惊痛着。
他似乎不应该回来,哪怕她日复一日的漠然生活,至少不再承受痛苦。
可一想到她了无生趣的样子,那样孤单无助,又怎能无动于衷!
他希望她快乐啊,他希望她无忧无虑,恣意张扬地活着,哪怕为了让她变回从前的模样要必经一些苦痛,也是值得的吧。
.
司机师傅是个话痨,一路上都没停过,从开始教育夏一然到侃房价,话糙理不糙,很是有趣,到了目的地,师傅才像是忽然发现新世界一样,“我这跟你说了一路,都忘了你是住豪宅的人了,我跟你说啊小姑娘,你看你年轻漂亮又有钱的,要啥有啥,真不值当为个男人不高兴,你说是不是?”
夏一然找了三张钞票出来递给他,“师傅,谢谢您这样开导我,钱不用找了,您开车这么辛苦,去买点营养品养养神。”
“你说你这姑娘,咋这么客气。”师傅乐呵呵地收下她的好意。
夏一然刚开车门,师傅又忽然说,“小姑娘,我看那小伙子不错,这一路他可一直跟着,就怕我是坏人欺负你!我跟你说啊,年轻男人嘛,难免没那么细心温柔,你多调叫调叫,他就能成绝世好男人了。”
车刚走,乔宥后脚就到了。
他从车上下来,就像在夜里带出了一颗太阳,温柔的照射着别人。
“对不起,今天晚上是我太唐突了,吓到了你。”乔宥很抱歉地说,“下次不会了。”
夏一然的情绪已经恢复过来了,只是路上师傅太能侃,她甚至还没能冷静地思考,这时候,也没有本能地就说出刻薄冷酷的话,只是有点无能为力的状态,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她一转身,乔宥眼中的温柔都泄了,望着她孤单的背影,寂寥的影子,生出沉沉的无力感。
他心爱的女孩,他要如何,才能让她重展笑颜。
走到大门口,夏一然忽然停下来,回头望过去,乔宥刚好上车离开,她迷惘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又该如何呢。
她曾深爱过的人。
她或许还爱着他。
可是,她已经没了爱他的能力。
.
周兖寒这个周末过的很无聊。
因为被催婚的事,因为夏一然,他实在是一点兴致都没有,完全没兴趣出去鬼混,竟然在家打了一天游戏,玩的天昏地暗,头晕脑胀,到这个时候忽然觉得饿了才想起自己竟然连晚饭都没吃。
本来是要打电话给谢蓉让她帮忙做点夜宵的,但周兖寒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头昏眼花的,实在应该出去走走,这才拿了钱包去超市买东西,他也不会做什么吃的,只勉强能下个鸡蛋面,就买了鸡蛋和面,谁想从超市出来没多久竟然看到夏一然。
真是冤家路窄!
不想看到她的时候真是哪哪儿都能遇到!
周兖寒这样想着,矜持冷淡地跟她打招呼。
嘴角微微翘着。
因为乔宥,因为游乐场的事,夏一然内心还在煎熬,虽然明知不该再和乔宥有任何来往,可女人啊,面对爱情的时候哪里能做到百分百的冷静清醒,何况,她假装坚强了这么多年,真的很想有个依靠。
所以,她开始犹豫了。
犹豫着,即使不愿去想,夏一然也难免想起了父母,一贯冷淡的面上多了些黯淡凄然,这时候意外遇到周兖寒,她也没什么心思,抬了下眼皮又垂了下去,就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鸡蛋和挂面,眼里忽然就涌出了泪。
在周兖寒眼里,夏一然就是个骨子里都浸满了悲伤的人,所以刚看到她时见她神情黯然也并没有太当回事,反正她内心那么强悍,即使上一秒哭的撕心裂肺,下一刻遇到认识的人就能恢复如初。
可没想到,这次竟然有点出乎意料。
她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竟然怔怔出神,就似看到另一个世界。
眼里蓄满了泪。
周兖寒有些诧异,迷惘,到满胸腔都化为柔情,怜惜,忘了不再招惹她的承诺,邀请她去家里,他给她下面吃。
.
开门开灯,周兖寒之前在家呆了两天,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并没有察觉到家里有什么异味,这时候在外面走了圈再回来,才闻到那股饭味,异常地清晰。
他不大好意思地掩饰性咳了声,“打了两天游戏,忘了叫人来打扫,有点味,那个,你先坐,我去,喷点香水。”
那会儿在楼下,夏一然脑子有点不清楚,他那么一说,她泪眼汪汪地就跟了上来。
其实就算不是周兖寒,大概换成任何人,只要给她点善意,她都能跟着走,被人卖了估计还会帮着数钱,到进了电梯才清醒过来,心里暗恼自己的举动,可人都已经来了,那时候找借口离开,也实在更丢人。
反正不过是吃顿面,又不会要了她的命。
没想到人上来了,还真有点大开眼界,一屋子的饭菜味,周兖寒这种人竟然能在这种环境下呆两天!
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说喷香水去味。
还真是不知茶米油盐的贵公子!
可少年时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别喷香水了,开门开窗,透透气就行。”夏一然忙出声阻止了他,比起男士香水味,她宁愿忍受饭菜味!
夏一然放下包,去开客厅的窗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月夜的柔软芬芳。
周兖寒看着她开窗,顺手的就像在自家一样,微微愣了下,若是每天下班回家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夏一然回头来看到周兖寒盯着自己看,眼神让人有点发麻,皱着眉,“你不是要去下面吃?”
周兖寒无赖地撇了下嘴,“这不是怕你摔下去!不识好歹!”
“……”
周兖寒在厨房忙碌,跟夏一然说可以看电视,也可以去书房找书看,她觉得没必要,但又没什么事做,总不能在别人家做客时拿手机出来听论文吧,正好她看到茶几上有本书,她看了眼,科学杂志,就拿来看了。
周兖寒的房子装修风格是简单粗暴的黑白系,晚上再开着白惨惨的灯,怪瘆人的,夏一然过去开了台灯,这才注意到台灯旁放了个相架,里面放着一个年轻女孩的单人照,穿着漂亮的白裙,头上戴着花环,笑的灿烂,就像个天使。
夏一然想,能让周兖寒这样的人肯放一张照片在家里的,这小姑娘必然是秦语了。
周兖寒对秦语未必有多情深,可有时候,情深也能成为一种习惯,多骗骗自己,自己都当真了,就像她一直暗示自己乔宥只是曾经,她早将他抛诸脑后,可到头来才发现,自欺欺人才是最令人绝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