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旧事
传送阵法启动只是一个晃神间,林常青看着眼前一新的环境,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解白,问:“温谦怎么样了?”
“温君立是魔,温谦体内的血脉是被他封印的,他刚刚破了封印。”
接下来的话,解白没说,想必林常青也能想到的。
“血脉破封,涅磐重生。”
有些东西,还是魔族应对的方法多。
本是傀儡去尸林探的,结果他感觉到傀儡之内的那缕气息有所变动,便让傀儡回来,取出那抹魂气追随而来。
“你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方岐芷呢?”
想到方岐芷是跟他们一起的,林常青有些困惑。
“他不与魔为伍。”
解白坐到温谦旁边,将人扶起,给他喂药,输送魔元。
闻言,林常青摇头苦笑,终究是魔…
温谦身上的气息有些驳杂,有灵力,也有魔元,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说不清的东西。
一个黑球咕噜噜的从他衣襟里滚了出来,探出了两条线,线的顶端两只眼睛就那样冒了出来…
林常青眼疾手快的将其抓住,还是揪着它的眼睛…
“放开我!你个臭老爷们!”黑球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空灵。
“什么东西?”
林常青摸了摸胡子,他是用灵力抓的,没用手。
魔族的东西怪的很,随便碰指不定会栽跟头。
“丑糊。”解白没有去看,只是干巴巴的答了一句。
“阿呸!你才丑!你才糊呢!老子是灵。”
魔气涌动,丑糊挣脱了林常青的禁锢,眼睛转了转,它没有嘴,但是能发出声音。
“什么灵?邪灵吗?”
“呸!才不是邪灵!一把年纪了一点见识都没有!”
它瞪着林常青,林常青呵呵一笑,刚刚一架没打成,他还有点不爽来着。
“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灵!”一人一灵较上劲,不依不挠。
丑糊被噎住,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它答不上来,它是灵没错,但是什么灵,它还真不知道。
器灵?还是阵灵?还是精灵?
它是什么灵?
“总…总之,是很了不起的灵。”
它没有底气的说着。
一旁传来两声急促的喘息,林常青转头看去,便见温谦已经醒了。
解白搂紧了他,眼中是失而复得后的后怕。
“小白…”
温谦看了看他,浅紫色的眸中有什么流动着,紧接着又暗淡了下来。
系统死了…
他的呼吸有点紧,因为心里有些疼。
“在。”
解白的声音有些抖,他抓着温谦的手,魔元源源不断的输入他的体内。
他没有注意到温谦叫他的诡异称呼,也没有多想。
“小子,你感觉怎样?”
林常青很不合时宜的凑上前问。
“师傅…你怎么在这?”
温谦微微转头,看到了自家师傅,有些诧异,他到底是昏迷了多久?
“你魂牌都碎了,我能不来看看嘛?”
林常青其实是有些疲惫的,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传送阵就算了,传送符都是用灵力催动的,一路下来,财力和灵力都耗费了很多,与爻卿对着干,完全是在意气用事。
他忘不了往事,气不过,也忍不住。
“我怎么活的?”温谦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的情况有点不对。
林常青:“你爹把你弄的,你现在是魔了。”
“哦…”
温谦淡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小白,师傅,你们先去休息吧。”
过了片刻,温谦勉强的笑了笑,他知道他们都在为他费心,他自己情绪有点不好,也不想让他们在这里陪着他。
“我没事,只是有点虚弱而已。”
不等他们开口,他又继续说道,林常青无言,想这其中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就没多问,自己找了个角落窝着,不听不看,安静恢复。
解白没动,只是看着温谦。
温谦与他对视,目光忧郁,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我有点难过。”
“我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对什么都很陌生,他从我来的时候就陪着我。”
“他说你是天定之人,要接近你,护着你,得尽我所能的护你。”
“他能力不够,很别扭,又不肯承认。”
“温桀对你做的事我都有记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温桀,所以我扮作温谦,在遗迹里以这个身份接近你。”
他仔仔细细的说,解白就安安静静的听。
他听他说了他要求他去做什么,他对他如何如何,还有后来又对他如何如何,都说了。
解白也是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激他,他才做下决定接受自己,跟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自己在一起。
他是要回去的人,他怕带不走他。
现在不管回不回得去,带不带的走,他都认了。
他就是有点没法接受系统没了的事实。
温谦说完了,心里郁结有了点舒缓,但还是有点低落。
“我一会就好了。”
他反过去抱紧了解白,脸埋在他腹部,眼睛有点酸,但就是流不出眼泪。
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吸入的尽是解白的气息,心情悄悄地平复了些许。
“你也成魔了?”片刻后,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才闷声问道。
“嗯。半魔。”
与堕魔的差不多,但他是因人用魔功,杀人太多,积攒了煞气和魔气才成的魔。
温谦挥了挥手,一股浑厚的魔元从指尖流转而出,带着一点点的…
“灵力…?”还有点浩然之气?还有兽息…这是怎么肥事?
“浩然之气本气呢?”
他知道成魔,体内的浩然之气会被排斥,却没想他的气息会这么驳杂。
“这里…”解白取出一个容器。
温谦神识往里一探,却被反弹了回来。
“……”
行,有脾气。
看不了浩然之气,他就内视丹田,结果丹田里那颗兽丹消失了,但是幻冥蝶在里面。
“那半个涅天盘呢?”
左翻右找,却没看到涅天盘,空间被封时涅天盘还在外面的,不可能进空间。
解白摇摇头,将温君立为他解封的事都给他说了,也包括了那半个涅天盘的事。
温谦听完摆了摆手,道:“我先调息,你…帮我弄吃的。”
他说着凑近解白,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信赖。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就算在一起,他也自持,含蓄,从来不表露很多。
这样想,解白的心就都快化了,于是服从的点点头:“好。”
魔的本性,就是遵从心里的意愿,遵从最原始的欲望。
也许以前的温谦很想这么做,但觉得大男人这样不太好意思,所以就一直很矜持,现在成了魔,倒是开始大咧起来了。
听他答应,温谦笑得灿烂,坐直了身子就开始调息了。
他血亏,虽然被喂了丹药,虽然复活了,伤好了,但是流失的气血也没法一下子补回来,他需要营养。
丑糊悄咪咪的靠近温谦,待靠得近了,一蹦跳上温谦头顶的空中悬浮着,魔气丝丝缕缕的渗出,与之融合,剔除着他魔元中其他驳杂的东西。
而其中的灵气,兽息被剔开,却自成一团,源源不断的运转着。
它的魔气很纯粹,就像被人专门提炼过,然后聚在一起的模样。
角落的林常青抽空瞥了一眼,虽觉得情况有点诡异,却也知没有大问题。
他转过头去,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最后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发呆。
“师傅!”
“师傅…常青得罪了。”
林常青狼狈地收起剑,冲徐翟昶一拱手,带着傀儡迅速冲出了院子。
这次,徐翟昶没有再拦。
徐翟昶原本宽大的袖口被割破了一道口子,一缕红色的细线顺着他的手臂滴落下来。
杨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心里震惊有,愤怒也有,他惊的是徐翟昶真的放林常青去了,怒的是林常青实在过于执拗,甚至还伤了师傅!他还怕…
林常青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徐翟昶没有放水,林常青是真的以自己的实力伤的他,他说的赢,指的不过就是伤他,不用太多,能伤他就够了。
“你把这个给他送过去,他想做什么,让他做。”
徐翟昶将一个小瓶扔给了杨承,沉声道。
“师傅?!”杨承看着这瓶上好的丹药,有些怔愣。
“去,他需要。”
“是!”
林常青至今都无法忘怀,当时杨承转达了徐翟昶的话后,他的心情。
“师傅让你拿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时的杨承是这样说的。
但既然是师傅让他这么说,就代表着不论发生什么,后果如何,他都会护他。
后来啊,他拼尽所能,也没能帮到爻非,爻非还是被抓了,他也是。
他们布下的是天罗地网,他们只是在其中挣扎的困兽,不论如何跑,都跑不出这天网。
“论错论罪,爻非都认,但此事与林常青戚不归无关,请诸位网开一面。”
“魔族同党,理应当诛!”
“落井下石的狗东西!平时看见巴不得贴上来的嘴脸哪去了?!”戚不归情绪异常激动。
“敢问诸位,何为魔族同党?”林常青经过大战,身心俱疲。“理应当诛?你们的理何在!?”
“明师兄都被这女魔头杀了!”
“你见过她动手了吗?!”
“安静。”冷清的声音夹杂着灵力,扩散到每个人的耳里,现场一寂。“你们现在没有那个立场可以谈理。”
“是我与陆明师兄切磋,失手将他重伤致死的。”爻非低头道。
“看看!他都承认了!”
“除魔!”
“除魔!”众人呼喝着。
“除你娘的狗屁!”戚不归越听越气,这群人怎么就这样呢。
怎么就那么无可救药的不分黑白对错,那么不讲理呢!
“既然如此,那便一命换一命,如何?”
“请仙家,再留我一年…一年后,爻非亲自上山请罪,是生是死,皆听从上仙安排。”
“爻非!”
“不能放啊,万一她出去又为非作歹,杀害更多的人呢!?或者是带领其他魔族回来报复我们…”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求上仙成全。”
爻非重重的朝他们磕了个头,对于这一年异常的执着。
有心急的人,却是一道气流朝爻非的命门打去,戚不归一见,反应异常迅速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灵隐真人见此,不动声色的为他化去了这一击。
“戚不归!你作为正派名门弟子,竟然如此袒护一个魔族人!莫非你已经被他们同化!?”
“你们这群老东西!瞎眼的疯狗!简直不可理喻!”戚不归开口就骂,他好好的一个人摆在这,竟然能被说成魔族?
那群人一个个脸色涨红,大概从成为一宗一派的大人物开始,就没有被人这么骂过。
“以下犯上!没规没矩!难成大器!”
“亏你还是一派名门弟子,竟如此粗俗!”
爻非看着戚不归,眼眶悄然红了。
“我灵隐的徒儿貌似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灵隐真人沉声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既然是我的徒儿,那他犯错也应当由我宗来责罚。其他的,诸位请便。”
“与魔族勾结不是小事,灵隐真人可切莫引火烧身啊…”有人阴阳怪气的道。
“不归做事经常冲动,这样,我罚他三十六颗霸骨钉,诸位有兴趣的话,半月后可到我宗观刑。”
灵隐此话一出,现场便有那么一瞬沉寂,戚不归身体一抖,脸色惨白,却是没有任何举动。
林常青看向了灵隐,神色有些骇然。
苍磬宗的霸骨钉威名远扬,每一根都是用凶兽的喉骨制成,有大有小,骨钉里都蕴含凶兽神魂,煞气怨气,只要被刺入,便会受到凶兽神魂和怨煞之气的攻击。
一根,便足已要人半条命,而灵隐一下子给了戚不归三十六根,那根本就是要他死。
“也不用罚得这么狠的…”……
“真人铁面无私。”……
灵隐对他们的话视若无睹,只是将戚不归拖到了自己身后去了。
“求上仙,再留我一年。”爻非再次祈求。
“师傅…霸骨钉我受…求你,救救她。”
戚不归拽着灵隐的袍角,祈求道。
“你让为师很失望。”
灵隐甩开了被他的拽着的袍角,将他禁锢在原地,闭目不再去看周围的人和事。
周围人自知再为难戚不归便是他们过了,于是目标转向了林常青。
“林常青!你伤了我宗诸多弟子,此事决不可罢休!”
“自己弟子没本事还要撺掇他上来找打,怪谁!?”
要不是这群老东西以强压弱,他还能再打几个。
那群长老真人再次被怼了和满脸通红,气不成声。
可能当时的他能和戚不归凑到一起,就是因为这个性子吧…
“这个魔我林常青今天就当一回,要杀要剐随便!顺便,我还要与倚剑…”
“逆徒住嘴!”心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徐翟昶冷声喝道。
一块青色的玉佩被徐翟昶握在手里,举着让那些人看。
“诸位,看在青鸟佩的面上,便让这女娃多活一年,这些丹药是我的典藏,便做为那些弟子的赔偿,至于我的徒儿,便由我来教训。”
林常青僵在原地,他一眼认出青鸟佩,他只是未曾想徐翟昶会因此事,将青鸟佩拿出。
各宗各派各大世家,甚至凡人界,都有欠师傅人情的,青鸟佩是信物,信物在,人情得还。
“我附议。”
“附议。”
那些欠着人情的,巴不得赶紧把人情还了,见此机会,自然没有异议。
徐翟昶的地位,一部分是因为实力,一部分,更是因为丹师的身份,他典藏的丹药,自然不是简单的。
这一送,送出去了不少。
“我们也不清楚她说的一年,到时候还会不会回来,口说无凭,可没有保证啊。”
得不到好,又不想放过此次刁难机会的,不甘忍让。
“在场这么多人,一人一个方法,总能解决吧?”徐翟昶淡漠地瞥了那人一眼,不想多加参与。
“用血踪吧。”
“我觉得不妥,血踪不是没有摆脱之法,不妥,不妥阿…”
“血踪的确不是万全之法,不如…以天为法,以魂证道?”
“我看可以。”
灵隐适时将困住戚不归的结界加了隔音效果,让他听得见外面的人说话,却无法传出声音。
林常青握紧拳头,却是再无法去与他们辩驳。
丹药就罢了,而徐翟昶却是已经连青鸟佩都拿出来了,他不知他还能做什么。
他们眼睁睁看着爻非立了天誓,然后一步一步走下论山台,消失在他们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