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灯会24
宝珠嘟着嘴,讪讪地看了眼郑玉兰后,极是认同地点头。
跛子将手上提着的袋子递给了郑玉兰:“这是我新买的棉花,正好给孩子多塞点,旧棉袄的棉芯黄了硬了的,把它们都拆出来换上,旧棉芯就塞到被子里继续盖着。”
今年的天气有些妖,本以为整个冬天也就初入冬时那般冷,没想到过完了十五,眼瞧着就要入春,反而更冷了。
年货在年前都备齐了,买了自行车后家里的余钱也不多,没法再添两件厚实的棉袄,跛子只能到处打听,勉强买到了一袋棉花,充进衣服里也能抵寒。
鸡汤浓郁,很是鲜香,但母鸡只有四斤半,不甚肥,熬出的汤只够给三孩子各分上一小碗。
飘香的鸡汤上撒上了点翠绿的葱花,又飘着厚厚的一层油,底下再添上几块有嚼头的鸡肉,三孩子大快朵颐,口齿留香,完事拍着肚皮,舔着嘴唇,甚是满足。
小孩吃饱了,郑玉兰又把剩余的鸡肉重新下了锅,添了点水熬,夫妻俩才跟着喝了一碗。第二遍熬的鸡汤味明显淡了许多,但老母鸡养得久,肉长得紧实,也是香的。
老母鸡富有营养,以前更穷的时候,那都是有钱人家产妇月子才能吃到的,普通人家甚至好几年吃不上一口肉。
喝完了鸡汤,大家总算都暖和了。
第二天天一亮,郑玉兰就坐到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手持针线塞棉花、补衣服。
晒着太阳,身子好歹暖和了点,只是手依旧冻得发僵,导致郑玉兰的巧手都笨拙了许多。同样的工作量,往常只要三天就能完成,这次怎么说都得一个星期。
这天,孩子们依旧围在一处裹着被子玩。宝珠带了本彩色的插画故事书来,这是小芹姐送她的。是小芹姐小时候奶奶给买的,也是她幼时唯一一本故事书,对她意义非凡,因此这次下乡她也把故事书带着。
这是她送给宝珠的生日礼物。
故事书每一页都有插画,再配上一句简短又直白的描述,是给刚启蒙的孩子的读物。因此正在上托儿所的小丽成为了一群文盲学生的“代讲老师”。
最开始是宝珠喊上芬儿几个玩得好的朋友来听,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来了,都挪来了自己的小凳子,裹着棉被认真地听故事。
故事书适合一年级以上的孩子读,里头的字好些小丽都不认识,但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又不好意思说出这件事来,于是硬着头皮连蒙带猜地将“故事”讲了下去。
故事根据插图以及零星认识的字眼生拉硬扯,显得干巴又荒谬,甚至不如家里大字不识的父母讲的民间故事来得有趣。
但小孩圈里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认知,书里的故事就是比家里的故事好!甚至有人提出了质疑后,大多数人还会出面维护。因此,小丽讲得越发自信了,通红的耳朵也渐渐降回了正常肤色。
这讲叫《采蘑菇》。
小东见没了人跟他瞎闹了,就把被子扔到了一边,脑袋凑到了故事书上,胡乱看了眼后,指着其中一只黑色的兔子说道:“你讲错了,这是黑色的!兔子哪里有黑色的啊,这是耗子精变得吧?”
小丽的脸又红了,梗着脖子小声反驳道:“不是的,这就是兔子。”
被打断了故事,小孩们纷纷指责小东,小东失了面子,一把抢过了故事书:“我不信,给我看看!”
结果“撕拉”一声,年代久远的故事书的堵布条被扯了下来,书页散了架。
宝珠丢开被子,抢回了书,见不可挽救后,尖叫道:“高向东!你赔我书!这可是小芹姐送我的!”
小东洋洋自得地朝她扮了个鬼脸:“哼,不就是一本破书吗?叫爹给你再买一本不就行了?略略略!”
“我跟你拼了!”
宝珠把破烂的故事书塞到了棉袄里层,跟小东打了起来。小东正愁无聊,挑起了“战火”很是兴奋,跃跃欲试地接招。
平日里两人就不对付,这些年也没少打架。
然而,小东这次触到了宝珠的逆鳞,宝珠动真格的了。她狠狠一推,小东没料到她有这么大力,当即往后跌去,后脑勺重重磕到了花岗岩石上,立刻肿成了块馒头。
小伙伴大笑起来,小东又丢脸又委屈,疼得他顾不上脸面,打着滚大哭起来。
宝珠也给吓愣了,只是气上头了用了点力推,他的脑袋怎么就撞到了?
恰郑玉兰找来了,她怕三个小孩把棉被弄脏弄破了,特别是比较担心小东,于是待得日头毒辣了点后,就想来把棉被收回家。
大老远听见了小东的哭声,郑玉兰赶忙跑进了,她把小东抱到了心窝子处,心疼地摸着他脑袋上的大包,问道:“谁干的?”
平日里小孩们打闹磕碰了,各家的大人们都不甚管。可是脑袋起了这么大的包,这是多狠才能玩成这样啊?必须带着见家长去!
小东指着宝珠告状。
听闻是自家孩子干的,郑玉兰气没处撒去,额头直跳,指着宝珠骂道:“你是要谋杀亲哥吗?使这么大劲!把书给我,看我回去不把它烧成灰了!”
又转头骂小丽:“当姐姐的,弟弟挨打了也不知道出来护一下吗?!每天跟个死木呆呆一样,整给谁看?”
小丽委屈地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喘。
宝珠捂紧了胸口,不甘示弱地回击道:“这是小芹姐送给我的书!”
“还敢顶嘴?!”
郑玉兰勃然大怒,放下小东,抡起手就要扇她,但从未打过她,下手时不免颤抖,于是中途改了方向,往宝珠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声音唬人,但由于屁股上肉多,真实是不大痛的。
宝珠愣住了,三秒后仰天长哭,哭得肝肠寸断,边哭边喊爹,仿佛要哭出六月飞雪的架势,郑玉兰迟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她好像也没使很大力?
因为最近队里活少,许多人中午都是回家吃饭的,连带着还能躺床上舒服地午休一番,跛子也不例外。
然而,今儿个他大老远就听到了宝珠的哭声,又在人群中瞅见了郑玉兰,心里想着,可不是玉兰几年都不打孩子,这一打起来没个轻重的?
脖子越想越怕,赶忙迈着大步子跑了来,由于步子太大了,导致一瘸一拐的幅度更大了,显得很是滑稽。
跛子一来,宝珠就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扑到了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跛子心疼不已,安慰道:“宝珠乖,不哭了啊,你娘打你哪了?跟爹说。”他左右看了看,倒没瞅出来孩子哪里被打伤了。看哭的这架势,打得该很惨才是啊。
跛子越是问,宝珠哭得越是大声,他只能看向郑玉兰,责怪道:“玉兰,好端端的你打孩子作甚?你打哪了啊?宝珠哭的也不说话。”
郑玉兰哭笑不得,冷哼一声,朝宝珠努了努嘴:“你问她。”
在跛子的连声哄下,宝珠总算止住了哭声,只是大哭后忍不住频繁吸气,像打嗝一般一下一下的。
宝珠瞅了眼郑玉兰,又瞅了眼跛子,郑重地指了指自己的左半边屁股瓣。
“这?”跛子似乎也看出了这是雷声大雨点小,顺着宝珠的手也指了指,重复问道:“屁股?”
宝珠点头。
屁股肉多,再看母女俩的表情,跛子就明白了,怕闺女又哭上了,只能哭笑不得地继续哄着,转而又假惺惺地“警告”郑玉兰:“以后不许再打咱宝珠了!”
小东气不打一处来,连声告状道:“爹,是宝珠打我,娘才揍她的!我脑袋都被她打成这样了!”
说着,小东就把脑袋凑到了跛子的面前。
跛子这才注意到了小东,还有他脑袋上堪比馒头的大包,吃了一惊后,连忙询问郑玉兰因果。
听完后,跛子两头为难,只得两头抓,小小责骂了两小孩。郑玉兰带着小东回家擦红花油,宝珠在气头上,不愿意回家,跛子就骑着二八大杠,载着她上镇里买插画书了。顺便问问店家,这本书还能修不。
路上,跛子询问道:“你娘不在,宝珠,你跟爹老实说,你娘打的疼不?”
宝珠斟酌了片刻,有些害臊地回答道:“其实……也……不是特别疼。”
言毕,父女俩都笑了。
三日后,天气终于开始暖和了,迟来的春风吹得人暖洋洋的。到了培育秧苗的时节,队里又忙活起来了。
跛子下队里干活去了,郑玉兰坐在门口继续缝棉袄,手暖和就利索了,争取今天之内把棉袄全填完缝完,虽然赶不及今年穿了。
这一周是郑玉兰的预产期,郑玉兰的肚子相比于同月份的孕妇依旧不甚大,因此手脚依旧灵活。
正好周末,三个孩子都在家。一会儿因为这个吵一会儿因为那个吵,吵得郑玉兰脑袋嗡嗡嗡的,赶他们出去玩又不去,只能参佛一般关上了耳朵。
很快,针线打了个圈,她把线头咬断后,最后一件棉袄就加工完成了!
郑玉兰举起棉袄对着太阳光检查了下,其中一件棉袄上依跛子说的缝了朵小花,甚是好看,也看不出烧过的痕迹了,一抬头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兰,好久不见。”
来人朝他走来,正是她的前任丈夫陈利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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