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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六皇子屡次往返漠北,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太后也从不阻拦他与云曦相会,甚至可以说,抱着一种默许的态度……

  穆承泽暗示道:“反正太后的子孙后代,并不差我这一支。”

  “可你日后不是要……她竟也同意你无嗣?”云曦不敢置信。

  穆承泽难得见他呆呆傻傻,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并非每个人都只想着皇位。她的立场有些特殊,暂时还不能告诉表哥。”

  “我与她各取所需。和表哥在一起,是我的条件……父皇有几个儿子,最后若只能选身有残缺却无嗣的我——他最不喜欢的那个人即位,你猜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穆承泽带着一种几乎残忍的笑意低述着自己的意图。言毕,将云曦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炽热的吻落在手背上,却令云曦浑身泛起了冷意。

  “你恨他。”

  许久之后一声轻叹,云曦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不忍挑明。

  穆承泽平静地道:“为何不恨。”

  若换做别人,云曦定容不得对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可这是六皇子,他很清楚穆子越对六皇子如何,也很清楚六皇子因何会到如今的地步,阿泽从不指望皇帝的宠爱,他想要的只是一点公道,可是为了太子的面子皇帝的面子,连这一点点都不能、也不屑给他。

  他只能自己拿起凌云。

  云曦曾揣测过阿泽的心思,阿泽并不喜欢这把御赐的短剑,有一长段时间,凌云都被好好收着,直到后来,以凌云碎壶,杀曾平,教训太子,每次拿起凌云,他的心中满是暴戾。凌云乃皇帝亲赐,在六皇子眼里便代表了只有皇帝才能赋予的制裁,他想要的惩戒得不到,只能这般去讨。

  再后来,便是干脆自己去坐那个位置,再也不指望皇帝了。云曦反而是推动者,促使六皇子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无法劝他放下仇怨,哪怕为了帝位,劝六皇子多与皇帝亲近一些也不能,因为六皇子从没有过帝宠,也早就无所谓了。

  身为皇帝之臣,云曦自当忠诚,可是作为六皇子一生的见证人,他断不能说,六皇子不该恨。

  为君不仁,为父不慈,皇帝是怎样一个人,他也是清楚的。

  “阿泽……”云曦如鲠在喉。

  穆承泽抱住他,笑着道:“表哥若觉得难受,往后再多疼我一些就行了。”

  63、送别

  时隔半年,穆承泽总算抽空回了趟六皇子府,铭心已在书房守候多时。

  穆承泽朝他略一点头,道:“云儿如今怎样?”

  李诚被捕后,云儿身受重伤,被铭心救下,穆承泽令铭心将其安顿在一处宅院养伤。半年多过去,估摸着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铭心道:“他的伤已痊愈。只是……”

  铭心面露犹豫,见六皇子并无责怪之意,接下去道:“不论属下问什么,他都不肯说,非要殿下亲自去见他。”

  穆承泽冷笑,原就想趁着回皇城会一会这个云儿,如此也好。

  铭心带着六皇子来到拘着云儿的那处院子。院前原有人守门,一见铭心与六皇子,皆未发一言,单膝跪地。穆承泽简单道了一声“去”,这些人便站起来拱了拱手,利索地离开。

  铭心在前边带路,领着穆承泽步入院内,穆承泽进到云儿所住的屋子之后,铭心便留在外边亲自把守。

  屋内,一名少年正对着铜镜百无聊赖地上妆,每次化完,便又马上擦了重新再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穆承泽一来就见到了这副光景,远远站着观望了一会儿。云儿在镜中瞧见他的身影,转过头惊讶地道:“是你?”

  显然云儿还认得他,不愧是添香楼特意调教出来的小倌,只失神了片刻,马上便笑着迎上来:“陈公子……不,应该说,六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穆承泽厌恶地推开他,心里更确定他上妆之后有八分像云曦,但仅是形似而已。对于云儿知道他的身份,穆承泽也不意外,不动声色地道:“你是何人?”

  云儿眼露狡黠:“殿下是问我在添香楼叫什么,还是问我的本名?”

  穆承泽顺着他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云儿抬了抬下巴:“当然一个是真一个是假。”

  穆承泽道:“那就先从你的假名说起。”

  “哦。”云儿爽快地道,“我姓云,名晓,添香楼的姐妹们都喜欢叫我云儿。”

  穆承泽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特意化成云曦的样子,哪怕假名也与云曦如此贴近,分明就是有所意图!

  他还不能马上发作,耐着性子继续道:“你为何取这个名字,还有,为何要装成这般样子?”

  云儿无所谓地道:“因为这样就会有人来找我咯。不过直接把人关起来的,你还是头一个。”

  穆承泽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快说,你究竟有何意图?”

  云儿飞快转了转眼珠,同样的神情若出现在云曦身上相当违和,但云儿本就是轻浮之人,除去穆承泽本身眼力极好,云儿与云曦的不同看久了也很明显,只是空有其形罢了。

  转瞬,云儿已拿定了主意,朝穆承泽勾了勾唇:“殿下要不要先听我讲个故事……一个关于灭国与逃亡的故事。”

  穆承泽若有所思:“你是想说南诏旧事?”

  云儿微微心惊,故作镇定道:“是又如何……你怎会得知?”

  “李诚。”

  穆承泽说出一个名字,按添香楼李诚对云儿的维护,他们两个必然相识。

  云儿脸上有些许动容,仍装成不太在意的样子道:“哦,我认识他。他而今身在何处?”

  穆承泽道:“他杀了太子,已被处斩。”

  “他……难怪了,他让添香楼的人都走了,却一直未来寻我。”

  云儿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收在袖中的手不停颤抖着,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戳破。

  “算了。”他只难过了一阵,不多时便已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李诚本就做好了送命的准备,我又何必去在意。”

  穆承泽道:“你与他,都是南诏人?”

  “没错。正是被你父皇所灭的那个南诏!”

  云儿的声音陡然高昂,双目因仇恨熊熊燃烧。李诚的死令他判若两人,他敛起轻狂的神色,挺直了后背,决心孤注一掷:“六皇子,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意图吗?我如今也不打算隐瞒了。我与李诚一样,也姓李,名景尧。在南诏,李是国姓。而我,乃南诏皇族之后!”

  “南诏亡国后,皇族差不多都被你父皇斩尽杀绝,只剩下几条漏网之鱼……我历经千辛万苦,乔装改扮混入添香楼,意在伺机接近一个与我失散很久的人。”

  云儿无声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此人是谁?”

  穆承泽漠然道:“不想。”

  “……”

  云儿未料到他是这般反应,还欲出言蛊惑,穆承泽已朝着云儿身后窗户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铭心”。一直守在门外的铭心就在此时破窗而入,眼露寒光。

  云儿的死来得太过突然。他只觉背后一凉,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后方捅进来,刺穿了他的心脏,最后从胸前冒出的剑尖。

  “你!”

  他只来及说出一个字,那柄剑翻搅了一下,唯恐他死得不够及时。云儿嘴里不断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他瞪着眼睛,直勾勾望着穆承泽,带着未能出口的秘密,倒在了地上。

  铭心拔出剑,俯身摸了摸云儿颈部,确认人已死透了,这才把剑收好。

  穆承泽沉声道:“毁去他的脸,都处理好了。今日之事若传出去……”

  铭心追随他多年,岂能不懂他的意思,连忙跪下保证:“属下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泄露半句。”

  “你明白就好。”

  穆承泽交代完毕,不慌不忙走出了出去。抬头看了一眼院门,自言自语道:“管你是谁,对他不利,只有死路一条。”

  穆承浩的婚礼摆足了六日的酒。云曦也逗留了六日。六日之后,便要再回漠北千叶。

  穆承浩烦躁地道:“要不咱们再求求皇上?表哥已被削爵,再不能回皇城是不是太……”

  这孩子,怎么成了亲反而愈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云曦适时敲了敲他的头,打断他道:“不必多言。漠北那边军务是我在处置,我若留下,那边要怎么办?”

  穆承浩撇了撇嘴,假装自己没看见云曦冠上的玉簪。敬王也曾是皇子,敬王妃就有同样一根簪子,穆承浩一目了然。表哥这样子,若是撞见某位皇子妃,估计一下子就穿帮了。穆承浩恨不得捶死穆承泽这个不要脸的,哪有这么爱显摆的?

  云曦要走,穆承泽倒是相对淡定,太后已回宫了,他也没了往外跑的理由,不过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穆承泽如今有不少人手,自是不急。

  云曦怕他轻举妄动,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道:“等着我,不出三月必能再见。”

  穆承泽微微侧首,道:“真的?”

  云曦并未说出重生一事,故而穆承泽也不会提前得知琅琊之战。

  云曦眼里带笑:“我何时骗过你?”

  “那我听你的。”穆承泽乖巧地道。

  他隐约觉得云曦对他有些不一样了。表哥于他来说是个相当甜蜜的称呼,可是待双方都略去这个称呼之后,都觉得彼此更加亲近了。

  云曦的目光掠过穆承泽的唇瓣,停留片刻后,飞快扫了一眼周遭送行的人。齐镇宇夫妇在远处与新婚的女儿说着悄悄话,敬王一见六皇子脾气就上来了,故而早就扭过脸去看风景,心腹们一致低着头,只有穆承浩还眼巴巴地瞅着他。

  换做以前,云曦定会被承浩的孺慕所感动,如今却颇觉尴尬。

  “承浩,你瞧那边是什么?”

  慌乱之际,云曦随手一指。

  穆承泽与穆承浩同时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云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过穆承泽的颈项,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吻。穆承泽反应过来时,已抱着他深吻了下去。

  “我走啦!”

  云曦头也不敢回,背对着两个小徒弟挥了挥手,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溜走。

  穆承泽餍足地舔了舔唇。穆承浩如同挨了雷劈,魂不守舍地道:“怎么回事,我仿佛看见表哥……表哥……我是不是看错了?”

  穆承泽愉悦地道:“你没看错。”

  穆承浩舍不得数落云曦,只得转向六皇子怒嚎:“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把表哥带坏了!”

  穆承泽浑不在意,甚至有些小得意:“新婚本就该如此。”

  另一个新婚中的人闻言,抬起头哀怨地望了一眼他的小妻子,小妻子正起劲地与爹娘说着话。

  什么,侍妾与通房丫头?他敢的话我就抽他!

  什么,会不会欺负我?他和我武功差不多,打不过我的!

  ……

  穆承浩只觉自己未来也许会与五皇子差不多。不过,回想起早晨起床时小妻子红彤彤的脸颊,穆承浩心里又有些荡漾。

  穆承泽和表哥什么的,还是就当没看见吧。

  热情的五皇子原本也来了,可是六皇子的心腹拦着不让他靠近,五皇子只来及瞥见云曦走时的背影,以及,他忽然觉得表哥冠上的玉簪有些眼熟。穆承涣不爱嚼舌根,他打算回去好好问一问他家皇子妃,这个玉簪,他是不是还在别处见过?

  64、请战

  云曦才刚回漠北没多久,大楚与琅琊接壤处便传来了战事。

  琅琊其实与夜郎一样,都是大楚周边的弹丸小国,但夜郎国早归顺大楚,国君夜秋也对大楚皇帝俯首称臣了,琅琊却一直是一块硬骨头,其国民不论男女个个善战,能以一敌十,大楚历代皇帝啃了多年,愣是没把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

  近年来,大楚与琅琊在边境上屡有争执,本次战事的起因已不重要,消息传到朝堂时,边境守将已与琅琊干了一架,不妙的是,琅琊这次做足了准备,守将一时不慎败北,八百里加急求皇帝派兵增援。穆子越在早朝时义正辞严大骂了琅琊国国君一通,这便是要正式派兵讨伐的意思了。

  云曦已提前知会过敬王,敬王早就有所准备。上一世琅琊一战的将领是老将刘苓,最后虽得胜归朝,刘苓也因此受了重伤,战后不久便告老还乡。这一世,敬王使了点手段,刘苓将军这几日“不慎”吃坏了肚子上不来朝,穆子越一时见不到人,刘苓又告了病,这一仗也就不会再落到刘将军头上。

  琅琊与大楚之间辗转打了许多次,谁都知道必得派个经验丰富的将军前去,云曦在武将中素有威名,又曾与琅琊打过交道,正当盛年,不少人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穆子越问起时,便直接提起了骁勇将军名号。

  此时,穆子越对云曦的感觉很是复杂,他已将云曦削爵,变相逐出了皇城,如今却仍要依靠云曦去平琅琊,穆子越自认还放不下这张老脸,故而并未立刻应下,只问起百官是否还有其他人选。

  几位将军的名字陆续被人提及,这些将军皆身负要职,不是调转不开,便是对琅琊一战并无把握。其实这些将军私下与云曦关系不错,云曦此前违背了圣意,其实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皇帝不止夺爵,还不许他回皇城,分明是对骁勇将军忌惮已深。这些武将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骁勇将军立下战功无数尚且这般下场,那他们呢?几位将军难免唇亡齿寒起来。另一方面,琅琊善战,他们自认也没有骁勇将军那般有把握,穆子越问起时,他们便都谨慎了一些,希望交由云曦来打这一仗。

  穆子越懊恼地发现,果然还是非得云曦不可,挣扎了一番道:“朕并非不愿诏回骁勇将军,只是云曦尚在漠北,若直接调他去应急,漠北军务要如何处置?”

  敬王一直静默,闻言嘴角抽了抽,当初把云曦赶去漠北,皇帝不也没管那时漠北那摊子要如何交接么?且漠北大军人不少,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副将暂代?再不济,把皇城空闲的将军临时调换去漠北也未尝不可。说到底都只是皇帝的借口罢了。

  穆子越这一问,马上便有一位将军出列道:“臣不才,不能领兵一战,但臣愿替骁勇将军镇守漠北!”

  这位将军是条热血汉子,平时敬仰云曦,若能赢琅琊,让他守一辈子漠北都成!

  这连替补都有了,穆子越再没了借口,不得不命云曦出征,但是在职务上,穆子越又有些为难。云曦出马,胜负自不必提,倘若这次立下战功又要如何嘉奖?他本已狠下心处置了云曦,难道要功过相抵,让云曦重新恢复爵位?这……穆子越很清楚,他绝不可能再把云曦放到之前的位置,云曦实际已封无可封了。

  穆子越还未想好,四皇子穆承浚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武艺虽不若骁勇将军,也想为大楚一战,父皇可否允儿臣出征?”

  “承浚?”

  十年了,总是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已非吴下阿蒙,主动请战令穆子越刮目相看,也令他飞快地想到,云曦并不是不能出征,只要不让其当主帅,那么到时稍作褒奖也不会引来太多非议。

  说白了,便是要有一个人分走云曦的军功,这个人同时也要能震慑云曦与大楚军,眼下的四皇子显然还不行。

  穆子越对敬王颇为信任,道:“子起,你可愿为朕出征?”

  敬王心中冷笑连连,按他对皇帝的了解,怎会不清楚皇帝的意图,无非是云曦挂帅,或者令他挂帅。若是前者,他还能高看皇帝一眼,如今看来,皇帝对云曦的猜忌并未减轻半分,而他之所以一直不发一言,也是等着这差使自行落到他身上,按穆子越的性子,他若早早请战,少不得也要被怀疑了。

  敬王出列简短地道:“臣愿领旨。”

  穆子越颇觉熨帖,仍假模假样一叹:“这一趟辛苦你了,有你在,朕便可高枕无忧了,朕给你五万大军,并命云曦协助于你。”

  其实心里已在想,敬王是亲王,这个王位也一样到头了,那就恩荫后人,令敬王世子将来平级袭爵就是了。

  敬王应了下来。穆子越即刻命人飞马去漠北传旨,令云曦直接转去战场与敬王汇合,听从敬王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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