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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懂没错,明箭易躲,暗招呢?谁知道藏在哪里?什么时候发出来?

  黄琴开始揪心,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姜琴便说你别搅得我也睡不着,明天我给厂头提个醒,就说是你的灵力上身托梦让他注意防小人。

  黄琴笑骂了一声,她是惜才爱才之心吧,总希望好人都好好的。

  隔了两日,姜琴睡前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说,你们每天的产品通过时都按单签字吗?

  签呀,黄琴快要睡着了,大大小小的头目都得签,做这行不能出一点纰漏,每一关都卡住才行,否则,又上像次那样。

  姜琴没再说什么,大概也睡着了。黄琴却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消。无来由地,就像真得神力上身一样,要给她预警。她摸了摸手机看看电量,突然有了个打算。

  黄琴是总检,到了她这关几乎是成品,也就是进关前的最重要的一步。虽然后面还有清点扫尾,但都不太重视。所以这活一般人干不了,既耗体力又耗脑力。之前黄琴打了几次申请再调个帮手,结果都没人愿意来。有人在车间轻松惯了,宁愿少那千儿八百也不愿意过来挡风险。

  黄琴不知道这些无意的磨难竟然成全了她的侠义之事。她把手机夹在工作服的夹层里,带进了质检台。当初这手机买时同事就说拍照清楚,黄琴拍得小心翼翼,时间上还要抓着巧,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暂时连姜琴都瞒住了。

  照片存在手机里,黄琴怕出什么意外,又买了个U盘存上,多道保险总是好的。

  等到这单即将入库装箱入关时,总公司的孟主管又来了,住在了最头上那间宿舍,那里夏天时,厂头给安装了空调,黄琴他们是没有的,本来都计划上了,谁知最后又有小乌龟出来使了绊子说经费不够,惹得很多人对着厂头骂。只有姜琴几个知情的也不敢明着给厂头澄清,只能任着脏水朝他身上泼。

  厂头接了,也没见什么反常情绪,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黄琴猜测他定是有什么大坎坷的,否则何必窝在这受气?

  这话,姜琴也说,说完两人瞪瞪眼,颇有英雄末路的凄凉感。

  嗳,好人难活呀,姜琴把面膜扶正,腿搭在地上,晃得黄琴白光光一片。

  他是被人捏住把柄了吗?

  不像,姜琴说,也听他吵,吵得也很凶,不像怕事的样子。

  哦,那就是太文青了,下不了狠心。黄琴说。

  何必呢?姜琴说,这些人实在是太贪了。大老板是牵肘制擎的,原本想安排个外人来治理一下,却又不赐尚方宝剑。

  这不就是国情特色吗?说完,二人都笑了。

  厂头还是被参了,有人抖出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游兵散勇们都麻木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都让大家习以为常了。

  姜琴却说,感觉要坏事。

  厂头打了辞职报告,批得很快。黄琴又惋惜又带着种替他解脱的复杂心情。她想想自己那点把戏,用不上是最好的。

  中国人都讲究好聚好散么,出了门,说不定哪天又遇上了,所以尽量别仇视。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都超出了他们的所料。有人对厂头赶尽杀绝一样,很快卷起了一场大风暴。连姜琴也变得紧张兮兮的。黄琴看见她经常偷偷藏点什么,有时候黄琴回来,都能惊得她出汗。这么冷的天,出汗明摆告诉人她有鬼。

  黄琴视作不见。她知道姜琴也是有自保的意思。又是花边绯闻又是扯上经济问题的,他们无所谓,可离着近的,愉殃及池鱼,做点防备无可厚菲。甚至一度,黄琴都希望姜琴把点什么重要证据才好,这样也能洗清厂头的冤屈。

  姜琴见黄琴不在意,她吁口气,她也怕解释,现在解释不清,她只是恨那个人,她要报复。

  后来黄琴让她拿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了,若没她出事,她打算是拿着这些“短处”上门去讨债的。

  黄琴后来说,你别傻了,就你这点水平,被人秒杀都不知道。你要当了替死鬼,你爹娘找谁去?

  姜琴方知那人的狠处,先前的百般甜言蜜语,不过是瞅她单纯新鲜,唬她好骗好哄,后来无计可用,果真就把她推了出来,说她怀了厂头的孩子,跟他不清不楚。闹得厂头的女朋友跟他分了手。这种事情传得很快,姜琴觉得自己也没活路了。

  只有黄琴相信她。

  黄琴说,你该上班上班,说什么你也别听,该领的工资一分也不要丢。最重要的事,你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姜琴忍辱负重,忍了半个月。

  半月前,她在办公室昏倒,别人七手八脚时,她却强撑着气虚弱地喊,叫黄琴,叫黄琴,她不来我不去医院。

  有人打了120,有人调司机,有人隔着对讲机喊:哪个看见黄琴了?快叫她来!

  黄琴一边飞跑一边扔手上的标条,姜琴已经有些迷糊了,黄琴摇摇她,她又睁一点,手指指桌上,声音微弱:杯子,杯子……

  黄琴四处扫,越过一人,到姜琴的工位,飞快地把杯子拿在手,里面还有一半泡的花茶。她低头一嗅,看见姜琴已经沾了血的下衣,心中的愤怒不停地翻滚。

  王*八*蛋!黄琴心内爆粗。

  她拿了一个密封袋把杯子封死。又看一眼姜琴的桌椅,把她的包,手机,柜上的钥匙统统装一起拿走。

  她抱着姜琴上了急救车,姜琴应该明白了,她什么也不用说,最后在医护人员喝斥下把姜琴松开抬上了担架。她的衣服也沾脏了,黄琴想,去他妈的,人心都这么脏了,还怕这?

  她在急救室里坐了一会,等脑袋不再缠丝了,想想手里的东西,她找了个护士咨询。护士给她指了一个地方,黄琴把外面的工装扒掉,露出高领毛衣,她本就是个好看的姑娘,敲敲门,里面喊了声,请时,黄琴推门进去,一屋子清凉的药水味。

  姜琴没怎么难过,也没哭,黄琴回去时她应该醒了。手臂上吊着点滴瓶,脸色很苍白。

  黄琴把包和手机给她摆在床头,姜琴看一眼,说,多亏之前听了你的,否则我……

  黄琴说,傻孩子,别为不值当的人流泪。先养好身体再报仇不迟。

  姜琴说,我不难受,那个杯子……

  已经送去检测了,黄琴说,有什么紧要的要办?迟了恐怕就被人清理了。

  姜琴略停一会说,咱们床的下面,黄琴打了手势,站起来,看了看,又回来低声说,那个我回去弄,你办公室呢?

  姜琴看了看包边的钥匙,准备拔点滴起身,黄琴按下她说,有个人,可以帮我们。

  谁?姜琴觉得谁也不可靠了。

  黄琴略思索便拨出了那个电话。

  这汤,在我们家,也叫咸汤。

  姜琴的工位不一会便被总公司的孟主管给占用了。她说自己那台电脑运行太慢,耽误她与国外客户沟通。本来总公司的人下来都要被高看一眼,何况她又是大主管,负责大单的,别说借用谁的电脑,借谁的钱,都是一堆人很痛快的。

  坐姜琴左右的人便看见孟主管还抱怨了句姜琴邋遢,她抽了个湿巾把姜琴的桌面电脑都擦了一遍,最后还不满意,又问谁有酒精,大家便觉出她有洁癖。酒精不常备,遂有人很快贡献出了自己的清洁液,孟主管含笑接过温柔着说谢谢。

  在几人的注视下,把姜琴的桌椅,甚至柜子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一遍。办公室里很快漾出一股清洁的味道。也有被感染的,也偷偷地擦了擦自己的所属品。

  孟主管擦完后,在办公桌上铺开自己的文件夹,她的胳膊都不沾桌面,连鼠标上,都覆上了一层纸巾,名曰对人“尊重”。

  姜琴在医院住了三日,孟主管就借用了她电脑工位三日。其中要找一份核对单,锁在姜琴柜子里,她便站起来扬声问钥匙呢?没人回答。孟主管又高一点声调:备用钥匙在哪?我急用呢。

  有人捅捅她,小声说,那个。

  孟主管抬起头,看了眼大玻璃,不等人反应,她走过去,咚咚咚敲了三下,玻璃发出沉闷的声音,人也很快出来,那个人的柜子钥匙,孟主管指一下姜琴的工位。

  出来的人返回去,拿出一串钥匙,找了找,咦一声,看孟主管的脸色,又趋步去柜前试了试,然后脸红着说,不在这,不知被谁拿走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孟主管俯下身,认真地看这人。你们都是这样干活的?出了损失谁负责?

  有人开始冒汗,有人拨了姜琴的电话问钥匙,问了几句,把电话转给了孟主管,然后只听嗯嗯两声,电话挂断,孟主管在电脑上手指飞快地敲,敲了几下,人就静下来。

  姜琴回来工作后,开了柜门把核对单亲自给孟主管送去,孟主管眼皮都没抬。

  厂头的办公桌被锁了起来,很快有不同的人来来回回。办公室都鸦雀无声,每天都沉浸在压抑当中。

  姜琴不爱去食堂吃饭,黄琴就给她打回宿舍。她的胃口小得可怜,黄琴也不劝她,专给她打小米粥,还要稠的。

  黄琴说,你要死了,不知人多拍手叫好呢。

  姜琴就默默将泪含进嘴里,混着小米粥喝下去。

  黄琴陪着她吃,把饭从食堂打回宿舍,已经不热了,黄琴每次都用两条毛巾包包,姜琴从床下拿出一个纸箱,撕开胶条,里面是一只崭新的电饭锅,她说,打算回家带的,先用吧。黄琴就插上电,加上水,把能热的粥饭再热一下。

  热汽升腾,屋里很快就热了。黄琴脱掉大棉服,见姜琴反而把厚衣服紧了紧,她想想说,后天休息,你要没安排,咱们去赶集。

  哪儿有集啊?姜琴见饭锅跳了档,问。

  不远,我带你,你跟着我就行。黄琴那次去跟车验货,司机告诉她的。

  你不会把我卖了吧?姜琴把粥饭拿出来,烫得她不停地嘘手指。

  就你?黄琴冷哼一声,这缺斤短两的,不值得路费。

  姜琴踢她一脚,黄琴拿筷子戳她一下,两人很快嘻哈起来,气氛一下就变轻松了。姜琴不知不觉吃了一碗粥,一半花卷,她看看黄琴若无其事的把她剩下的都吃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甜,这个无亲无故的人啊,对她,竟然这般地好。

  姜琴上前搂住了黄琴,无声地呜咽。黄琴拍拍她,过一会见姜琴还在抽搐,她说,行了啊,别肉麻了,我身上的疙瘩一抖擞,够熬一锅粥了。

  姜琴又破涕为笑,握着手轻轻地捶了黄琴肩头。

  黄琴笑着说,这锅里的热水别倒了啊,正好把咱的盆盆碗碗再洗洗。

  姜琴挤了洗洁精,黄琴不让她动手,把姜琴摁在床边,她快手快脚地清理好了。姜琴眼里的热意又忍不住冒出来。

  休息日食堂不开火,二人没上闹钟,睡到自然醒。黄琴洗好脸一看表,已经九点了,她催催姜琴,赶紧起了啊。姜琴把自己穿得厚厚的,秋裤套了两条,找了双运动鞋穿上。

  黄琴等在门边,锁上门,把自己的帽子给姜琴戴上,把她一头好头发全卷卷塞进帽子里,说,你呀,也自个注意点。

  姜琴点了好几下下巴,看黄琴把围巾展开重新包了包自己。

  赶集的人着实不少,熙熙攘攘的,姜琴扯着黄琴的后衣角,黄琴看得多,买得少。姜琴想吃糖片,黄琴挑了挑,还挑了不辣的,里面加了烤花生碎,咬在嘴里,又甜又香。黄琴自己吃了块薄荷味的,不时地哈一下,薄荷味就溢出来,姜琴想换着尝尝,被黄琴打掉了手。她乖乖地掰了一块自己的给黄琴塞嘴里,黄琴礼尚往来地也掰了一块给姜琴,姜琴赶紧含了,只是颗粒物小得可怜,姜琴意犹未尽,黄琴就瞅她说,过了这日子,想吃再买。坏了味蕾,以后你就等着哭行了。

  我好了。姜琴说。

  黄琴不接她的茬。

  二人慢悠悠地,真得是在逛。赶集是件很接地气地事情,快了不行,体会不到乐趣。当你看到那一团团的白雾,那一锅锅吃食被掀开时,围着大锅哄抢的人,自己不吃也能被这种生命力感染一身。

  毛蛋,炉包,炸黄花鱼,大锅炒花生,白切糕,糖葫芦,甚至现场在磨芝麻香油,姜琴贪婪地大口嗅,黄琴在旁边笑着说,别连尾气灰尘都吸了啊。

  怎么这么香呢?姜琴问。

  当然香啊,那是芝麻呀。黄琴懂得比姜琴多,她从小跟这些东西接触的。

  嗳,可惜了,咱不做饭,要做我真想一样样都买回去啊。姜琴呆在小磨机旁边愣是看了个全过程。

  黄琴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只是啊……谁在感情上又都长着火眼金睛呢?盼她以后能得老天爷宠吧。

  为了能让姜琴挪动脚步,黄琴看上了一双棉靴,喊着姜琴过来参考。姜琴说,外型挺好看的,就是穿一季就不暖和了。

  这个价钱还想穿一辈子?黄琴已经一脚套上一只,另一只也准备往脚上套。她的身子有些歪扭,姜琴扶着她。穿好了,黄琴直起腰,刚想开口问怎么样?一个大喇叭样的声音穿刺进来:咦,你是黄村的吧?

  黄琴循声望去,一张热切的脸,不太熟悉。

  这人很是自来熟地介绍自己,完了,又打量了打量黄琴说,没错,就是你了,我认得你,你不是前阵刚跟丁家老二订亲了吗?我还吃过喜糖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黄琴想。嘴上却没出声,只是上下蹲了蹲,感受鞋的舒服度。

  这人见黄琴不接话,继续验证:订亲的时候你没回去吧?丁老二也不在乎,愣是把自家院子摆满了,还拿出你的照片给我们看呢。他对你可真是上心。你爹也去了呢。

  草!姜琴替黄琴骂出口。这人是谁?姜琴俯在黄琴耳后问。

  不认识,黄琴说。

  姜琴跺跺脚,这人又聒躁地说,你现在在哪儿啊都说你可有本事了,在大城市大地方上班挣大钱呢。

  黄琴只和姜琴说话,你不来一双?

  姜琴把帽子往下拉,盖住耳朵说,我不要,咱走吧。

  黄琴拎起棉靴走了,也没顾得上和老板再讨价。后面的声音还在追:嗳,别急着走啊,我是丁老二村的,算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哪。

  姜琴揽着黄琴的腰,二人很快到了集市的另一头。这一头全是卖盆栽花卉的,看几眼,刚才的烦躁很快平静了,黄琴蹲下来颇耐心地跟卖花的请教了几种花的种植方法。

  姜琴站在后面看,觉得黄琴平静得不寻常。

  黄琴先喊累了,找了家小饭馆,看着挺干净,进门黄琴先问,老板,有疙瘩汤吗?

  有啊,老板笑着说,咱这地,哪家不做呀。

  姜琴把围巾解下来,看见黄琴打了个哆嗦。她安静地拿过老板给的热水壶,把碟盘先烫了一遍,然后倒了杯热水,先推给黄琴,再给自己倒。

  黄琴捧着热水出了好一会神,老板来送菜单,姜琴问了两遍要吃什么,黄琴都没接话。姜琴对老板说,你们什么好吃呀?

  老板说了几样,黄琴突然打断道:凉拌龙须菜,炸海蛎子,香煎银鱼,再来个疙瘩汤,加两张薄脆饼。

  好嘞,老板快快地应着快快地转身去忙活。

  菜上得很快,陆续地又有人进来占桌,等轮换洗了手的功夫,小饭馆竟然坐满了,姜琴不由地感叹黄琴的直觉就是准,刚才她还说看这家不咋地呢。

  老板把疙瘩汤端出来,喊着小心,烫啊。添了勺子。黄琴只给自己舀了,想想问,你今天几天了?

  姜琴脸一红,低低头蚊声说,早没事了。

  这汤有蛤蜊,比较阴,你少尝尝。她接着舀了半碗给姜琴。

  姜琴不懂这些,指指那两样说,这不都海鲜吗?

  黄琴叹口气说,都是海鲜,不错,那两样做月子也吃得。

  哦,姜琴住了嘴,专注喝汤。她先小小吸了一口,然后看小汤匙里的东西,她认得虾仁,问黄琴这是什么?

  黄琴看都不看,说,有虾,有海参,有蛤蜊,这家做得细,东西比较全。

  咸吗?顿了顿,黄琴又问。

  还行,姜琴喝得细,咸也能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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