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晓木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悄悄跟着他们。
晓易淳两手各提一大袋东西,平措的母亲杨敏挽着他的胳膊。走着走着,晓易淳干脆一手提两袋东西,牵住了杨敏的手。
晓木自从有了相机,为了不错过生活中有趣的事情,只要出门就会背在身上。她这两年照了无数的风景和人,没想到最终用在了拍自己父亲出轨的照片上,拳头越捏越紧,对着那俩人一阵拍。
趁着他们还在自己的视线内,冲进一家商店买了一块毛巾,扔下五十块钱赶紧追上去。跟到小区门口,在俩人刷卡进去,门关上之前跑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将毛巾系在脸上。
那时晓易淳已经快一年没有回家,对进入电梯的短发晓木没有半点怀疑。
晓木脖子上挂着处于录像模式的相机,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晓木假装去按楼层,“哦?”一声装出一副大家在同一楼层的模样,收回手泰然地站在角落。
“上周买的芒果还没吃完,今天得赶紧吃完,不然要烂了。”晓易淳说。
“都怪你,买太多。”杨敏嗔怪。
“是你懒得吃。对了,平措出国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我每个月去一趟L市就行,其他的时间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呆在C市。”
电梯内的空调风直直地吹向头顶,吹得晓木全身发凉。
电梯打开,晓木等晓易淳和杨敏先走,自己慢慢跨出去,看俩人进入了室内,拍下了门牌号。
这一折腾忘了要买坠子的事,晓木骑上车拼命地踩踏板往家赶。
一路上晓木都在想自己要如何告诉佘语姗,佘语姗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自己又要想什么办法出这两口气。
高二分班,平措、邓茵、林之予以及晓木均被分到了理科班。
晓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出国读高中,直接考国外的大学。她以为林之予也和自己的计划一样,考国内的大学,平平淡淡过一生。直到有一天齐思妍问她:“邓茵、平措还有林之予三人是有什么盟誓还是怎么的?听说他们还要一起出国读高中?”
那时所有的人都在传邓茵和林之予早恋,晓木也渐渐地疏远他们,与齐思妍和吕都的关系更亲近。当齐思妍问她的时候,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不管是平措还是林之予都没有跟她提过半个字。晓木第一次有了被人背叛的感觉,偏偏细究起来,还轮不到她有背叛感。
那天她回家小心翼翼问佘语姗自己可不可以出国读高中,被佘语姗一阵痛骂。并且又向她强调了一遍:我和你爸爸的钱不可能完全花在你身上。
晓木哐当一下把自行车扔在了院子里,确实不可能花在我身上呢,我爸爸的钱都花在平措母子身上了。
很多事情过去了很久再看,会发现那是命运设下的诱惑,一步一步引人跳下陷阱。
晓木想如果那天佘语姗像往常一样不在家,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她会冷静下来,选择隐瞒晓易淳出轨甚至是重婚的事实,所有的人都在原来的轨道上往生命的终点行驶。
偏偏那天佘语姗在家,还给她买了新衣服和没见过的零食。
她开始心疼佘语姗,开始可怜佘语姗,开始为自己的妈妈打抱不平。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事实,并向佘语姗展示了照片和视频。
之后的事情超出了晓木的预想。
佘语姗并没有向晓易淳提出离婚,反而接受了晓令的提议让她消失,让平措顺理成章地进入晓家。
晓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当时林之予已经离开数天,天突然暗了,随即而来的狂风和暴雨不停拍打不到十六岁的晓木。
她想到了死,她也不是真的想死。
她只是想或许她的死能让他们生出恻隐之心,留下她。她甚至还希望她的死能传到大洋彼岸的林之予耳朵里,说不定他也会看在昔日情谊上回来看看她。
于是她自杀了。
她选在客厅自杀,这样他们来往间能瞬间看到。
当晓木靠在墙壁,手腕搁在腿上,血液浸湿蓝色牛仔裤,流到白色帆布鞋上时,她恍惚间看到了早早去世的外婆。
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前见到的景象她好像也看到了。
晓木眼半闭着,等待脚步声,等到她都快撑不开眼皮了,都没有人发现她。
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听到照顾了她十几年的林姨疯狂的喊声,紧接着感觉到了她柔软温热的身体。
林姨似乎正背着她往外走,她听到血液流到地上发出的滴答声,全身的力气快流光了。
晓木后悔了。
她吸足了林姨散发的汗味,垂在林姨胸前的左手红透了,血腥味一阵一阵地冲入鼻腔,她使力抬起右手摁住了左手的伤口。
从那一天开始,晓木记忆里的夏天总是粘稠湿热且混乱不堪。
晓木发现自己讲完大家不讲话了,问陈以安:“已经结束了吗?”
她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以为别人都看不见自己。悄悄地倒了半杯徐川面前的白酒,被透明的液体迷住。
徐川没来得及夺下她手里的杯子,就看她着魔一样仰头喝了个干净,辣的龇牙咧嘴。
陈以安悄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顾家乂说:“顾老师,晓木姐好像真的醉了。”
顾家乂看徐川正拍晓木的脸,“小木头?”
“嗯?”
这时晓木的手机响起来,晓木举手示意徐川等一下,接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晓木。”
林之予:“我知道。”
“哦,那你是谁啊?”
“你喝酒了?”
晓木“哇”一声蒙住嘴巴,问:“你怎么知道的?”又指着手机对徐川惊奇地说:“这里面的人知道我喝酒了。”
“你在哪儿?”
晓木:“嗯……我考考你啊,我这里有师父、有小川哥、还有以安,你猜我在哪儿。”
林之予挂断,拨通了顾家乂的电话,“顾老师,你们在哪个地方?”
顾家乂看一眼正和手机较劲的晓木,说:“我们店对面的中餐馆里,103包厢。”
“咦,怎么跑到师父那里去了?”晓木拍打手机,问徐川。
陈以安向服务员要了茶水,倒满一杯递给晓木,晓木摇摇头拒绝:“我不能喝了,我肚子快爆炸了。”
“随她去吧。”徐川道。
徐川和顾家乂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晓木,小孩子一样。比正常的时候可爱,比正常的时候更让人心疼。
二十多分钟之后,林之予赶到。
晓木正一本正经地背诵诗经里的内容,“旨酒欣欣,燔炙芬芬。公尸燕饮,无有后艰。”
迷蒙地看着林之予,重复:“无有后艰,无有后艰呀。”
陈以安头侧向顾家乂,小声说:“哎,顾老师,这是之前找晓木姐麻烦的那个人啊,你怎么让他来了?”
顾家乂没答,对林之予说:“你带她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两天。”
晓木还撑着头瞧着林之予,看他朝自己走过来,仿佛一下子清醒了,松开手坐直了“哦”一声,问徐川:“他怎么是越来越近,以前都是越来越远的?”
醉酒后的晓木,完全忘记林之予早已归来。
徐川长舒一口气,叮嘱林之予:“她第一次喝酒,喝的又急又多,回去路上给她买点醒酒药。”
林之予朝他微微点头,拍拍晓木的脸问:“可不可以自己走?”
“当然了。”晓木觉得他问的这话简直好笑,挺起胸膛站起来走了两步给他看,“我走的好吧?”
林之予搂过马上要栽倒地上的人,拦腰抱了起来。
“我带她先走了。”又向顾家乂和徐川道了谢,困住晓木乱动的身体,顾家乂把晓木的包也放到了林之予的怀里。
林之予带晓木离开后,陈以安忍不住问:“晓木姐和这个人什么关系啊?”
徐川捏了刚刚晓木玩的特别高兴的拉环在手里,笑问:“我看这俩天都是她这个同学送她上班,你说什么关系?”
陈以安点头“哦”一声,表示明白了,不过还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她看看徐川,又看看顾家乂,顾家乂却拿起外套对她说:“走吧,送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