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后,都不用找了13
“今天下午就回,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到家了,村里下大雪,封路了,出不去,多待了两天。”周寻左手拿着手机跟电话那头的叶云清说话。
叶云清原来是他手底下的徒弟,后来又跟着他一起弄二手车行,他回敏那河之前跟叶云清几个朋友说的是就待一天,然后回北京跟他们一起过年,现在都是第四天了。
院子里太冷了,周寻右手插在衣服兜里,他的羽绒服彻底没法穿了,林知乐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他肩膀没有林知乐的宽,衣服撑不太起来,下摆都到小腿了。(°ㅂ° ╬)盗资源?盗加菲猫资源?
不过周寻觉得更好,大点暖和。
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小碎步,用脚尖去踢院子里的积雪块。
“师父,到时候你把车次发我,我去火车站接你去。”叶云清在电话里说。
“行,到时候你来接我,我估计买不少东西回去,自己拿不了。”周寻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下时间,“没特殊情况来得及回去过年,我尽量买早一点的车票,昨天晚上雪就停了,现在路通了。在等去县城的车。”
“车来了,走吧。”林知乐突然走近周寻身边,打断了他的通话,他只好匆匆跟叶云清说了句就挂了电话。
院门口停着辆车,车边站着一个人,应该就是林知乐说的来接他的助理了。
周寻远远瞥了一眼,越野奔驰大G,果然是有钱人了,回个老家,又是助理,又是豪车的。
他又在老房子屋里屋外瞧了瞧,确定都已经收拾妥当,才锁上门,背着包走到车边拉开了后车门,没想到林知乐已经上车了,也坐在后排。
周寻也没矫情到关上车门跑去坐副驾驶,毕竟他都愿意坐林知乐的车,至于坐哪,都一样。
大雪之后,他跟林知乐一起住了三天,除了第一天的剑拔弩张跟荒唐一夜,之后的两天一直平平静静,相安无事,仿佛只是因为一场大雪,不得已困在一起的陌生人。
周寻的助理看起来四十几岁,微胖,敦厚老实,长相平和,没有什么辨识度,但是周寻总觉得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心想可能只是因为大众脸吧。
助理除了最开始跟林知乐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之外,一路无话,只专心开车,但周寻还是能感觉到通过后视镜里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的眼神。
相比于无关紧要人的好奇跟打量,最让他如坐针毡的人还是林知乐,后排座位宽敞,两人之间留的空隙很大,林知乐拿着笔电一直低头处理文件,一路没停。
距离县城没多远的时候,他才把笔电合上,问了句:“给你打电话的,你新欢?”
周寻开始以为他问得是开车的助理,没应,头贴着玻璃窗,怔怔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车厢里很静,助理一直没答话,周寻这才觉察到林知乐一直在盯着他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上车前叶云清的那通电话。
“跟在我身边三年了。”周寻说得模棱两可,叶云清三年前是他手下的学徒,一直称他为师父,后来他自己出来跟朋友干二手车行,叶云清也跟着他,这么说,也算是事实。
车厢里再度陷入沉默,只有后视镜里助理诧异中带着些小心惶恐的眼神。
周寻无心探究,“把我放在前面就可以了。”
他准备去商场买点特产回去,他的朋友挺多,过年需要走动的关系也不少。
林知乐不发话,助理不敢停车,周寻语气不善,又重复了一遍:“停车。”
“停车吧。”这回林知乐开了口,助理踩了刹车,车停稳后周寻就下了车。
他进了商场之后买了不少东西,吃的喝的都有,两只手里满满当当,拎着还有点吃力,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林知乐的车还在原地停着。
他没往前走,站在离车不远不近的地方,林知乐的助理得了令,下车走到周寻身旁,想帮周寻拎东西。
周寻没松手,“不用了,我自己直接打车去火车站就行,就不麻烦你们了。”
助理不动,“我们老板说了,送周先生去火车站。”
“你们很闲?”
“不闲!”
“不用你们送。”
助理还是不让路,周寻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老板是不是有毛病。”
周寻刚说完,林知乐就走到他身边,夺下了周寻手里的大包小包,“我们也去火车站,顺路。”
周寻没注意到刚刚林知乐什么时候下的车,又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嗤了他一声,“我当大老板,出门都是坐飞机的。”
“下雪,航班停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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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周寻有些烦躁,接着一路无话,除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车厢里一片安静。
周寻却觉着自己从头到脚一片混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什么都不对了。
从重新遇见林知乐开始,他觉得自己在林知乐面前始终没办法理智的思考,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周寻觉得有些闷热,扯了扯衣领,手指碰到了挂在脖子上的翡翠平安扣挂坠,他拿在手心里看了看,翠绿通透,光彩温润。
原本是一对,另一个在林知乐那,周寻自己的,已经戴了十年了,绳子都断了好几根。
“林知乐,既然分了,你是不是得把我的平安扣还给我了。”
十多年前周寻在缅甸开过一个月的大车,得了一块翡翠,他打成了一对平安扣,在林知乐高考之后送给了他。
其实周寻也就是这么一说,给出去的东西,他没真心打算要回来,感情就是一笔糊涂账,哪怕再给他们十八个年头,也理不清个子丑寅卯,分不出个你的我的来。
林知乐没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记得放在哪了,可能是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到了火车站,两人分别买了票,方向不同,一个买的去海市的,一个买的去北京的,发车时间中间隔了两个小时。
周寻在先,他买的是最近的一班回北京的火车票,刚好碰到有人退票的,而且还是卧铺,周寻觉得还挺幸运的,不然这个时间段,都没座位,得站着回去。
走之前,周寻特意去了趟贵宾休息室,只一只手把门打开了,胳膊撑着,人没进去。
“明天你生日吧,那祝你生日快乐,我就先走了,一路平安。”
周寻说完就把门关上,转了身,自觉背影还算潇洒自如。
林知乐弯曲着背,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他抬手把眼镜摘了下来,手指捏着镜片,眼睛一直望着刚关紧的门。
门是磨砂玻璃的,任他多用力,也只能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手中镜片咔嚓一声,碎了,手指被碎裂的镜片划破,往外淌着血珠,滴在了地板上。
手心里的车票也被他捏成了团,沾了血。
助理惊呼一声,“林先生,您的手没事吧,都出血了,我去给您拿药。”
“不用了,直接给我找个创可贴就行,”林知乐眼睛还看着门,“老张,重新再买一张去北京的。”
“您刚刚为什么不跟周先生一起走,我们本来不就是要回北京嘛。现在人多,估计都买不到坐票了。”
“那就买站票。”
林知乐说完,把手心里攥得皱巴巴带着血的车票扔进了垃圾桶。
“林先生,您不是一直...”
“去买票吧,别迟了。”
助理没再多言,先找了创可贴,又去重新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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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最后还是赶在年三十的晚上到了北京,叶云清去火车站接的周寻,因为限号,他没开车。
新年的北京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火车站外面很多出租车都是空空荡荡。
周寻跟叶云清随便上了一辆空车。
“师傅,枫林小区北门。”叶云清跟司机报了地址。
“好嘞,你们这是从外地赶回来过年的吗?”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惯常爱拉着乘客聊天。
“是啊,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赶上了。”
叶云清性子安静,周寻却是愿意扯嘴皮的人,跟出租车司机天南海北的聊。
周寻聊得挺乐呵,话题转到金融财经,“师傅,您懂得真多。”
“我们出租车司机,天天待在车上,每天拉的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遇见过,我要是不找人聊聊,张张嘴皮子,一天下来保准闷死,不拉人的时候我就听听广播,刚才您没上车之前,正听着财经频道。”
“那您也把财经频道打开,给我们听听。”周寻有些累了,想歇会儿。
“得嘞...”
广播中的主持人先是说了一些新年祝福,之后才报:“据可靠消息,方华集团今夜年会将在朝阳区方星酒店举行,方华集团创始人方华女士据说因身体等原因,将退出董事之位,而新任的董事,就是方华女士的儿子,林知乐先生...”
之后广播中女主持人的声音渐渐在周寻耳中淡去,只剩底音下呲呲啦啦的电流音。
去他娘的在海市...
叶云清自然也是知道林知乐的名字的,他在周寻身边几年,就看着周寻前后找了林知乐几年。
他很欣喜,觉得这回周寻不用再没日没夜的惦记了,“师父,广播里说的,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
“那师父你不用再找了,他就在北京,今晚上还在方星酒店,你去找他啊。”
周寻闭了闭眼,“回老家的时候,已经碰见了,以后,都不用找了。”
叶云清看周寻的脸色难看,大概猜到他们老家的见面并不愉快,问:“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儿。”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叶云清赶忙带着还处在呆滞中的周寻,“师父,到家了,我们回家,回家吃年夜饭去。”
周寻看着门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林知乐上大学的时候,周寻跟他就在这里租住,几年前房东移民,周寻直接把房子买了下来。
小区已经二三十年了,六层的低层,白天看的话,斑斓的红墙已经退了色,泛着灰黄。
设施也老旧不堪,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几年前就不亮了,楼梯上跟各家各户的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
新年里也只是多了些鲜艳的春联跟大红灯笼,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周寻上楼的时候都能听见楼下邻居电视机里春晚的喜庆音乐,听上去热热闹闹。
此时周寻只觉得讽刺跟可笑,面对日出日落天天见的地方,还是从心底不受控制地不断生出浓重的陌生跟荒凉感。
这么多年了,原来只有他还守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