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你准备去哪？”
从黑暗中踏出的少年硬邦邦的问着穿好了衣物, 蹑手蹑脚的摸到了玄关的中岛敦。
“噫！？龙之介，你、你怎么在这？”
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制把手便被抓包的白发少年肩膀猛地一耸，颤颤巍巍的回过头，哂笑着问大步流星的走近的芥川龙之介。
“在下听到有声音，所以就出来看看。”芥川冷着脸看他, 这是他一贯的表情。
中岛敦尴尬的视线左右漂移，“唉？我还以为我声音够轻了。”
“对那群小鬼来说是够轻, 但在下在贫民窟时连老鼠钻进来偷吃的声音都能听到。”
“哈啊……”这可是够厉害的。
似是没看到敦露出一丝古怪的钦佩, 芥川继续上前道：“那么, 你还没回答在下, 你准备去哪？”
“……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敦苦笑，低下头, 握住自己的手指无所适从的拨弄着，“我在昏迷中途醒过来一次，听到了警察在斥责织田小姐……我未去登记我是虎这件事。”
“在那之前, 我还那样迫切的请求织田小姐杀死虎。知道了我是虎的织田小姐一定很困扰吧，我变成虎后还把甜点店破坏了……给织田小姐添了这么多麻烦，还吓到幸介他们的我怎么还有脸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敦失落的低语, 像个迷茫的, 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所以既然我就是虎，我还是随便找个地方，死在织田小姐看不到的地方吧……这样一来就不会给她添麻烦了。”
听到他发自内心的悲鸣，芥川停下脚步，他的脸被电视里晃动的光影映的有些阴晴不定。
芥川像是第一次见到敦一样盯着他：“你这个家伙, 是不是不懂给人添麻烦是什么意思？”
“哎？什、什么意思？”中岛敦疑惑的抬头。
芥川没理他，置若罔闻的说：“而且在下没想到，你这家伙出乎意料的懦弱。”
“龙之介！？”
“并且还无能。”
“龙之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毒舌！？”
芥川盯着他，一锤定音道。
“是在下看走眼了。”芥川顿了顿，凝视着他扭曲的脸又一次说道，“在下竟然看走眼了。”
“请不要这样一次次的重复了，我也没想到龙之介能这样面无表情的给人重击！”
压低了声音吐槽完的中岛敦像是将最后的力气用出，他脱力的扶住墙：“龙之介，我真的要走了，总之十分高兴认识你。”
“再……”
他转身想要继续开门，然而从他身后伸展出的布料卷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中岛敦用力拽了两下，从他的小臂一直绑到手指的布料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阻止他开门的芥川。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声音中压着愠怒，中岛敦的措辞依然礼貌。
“嗯。”
芥川弯着腰压低声音咳嗽了一声。
随后他抬起头，幽深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闪动着疑惑。
“你说你很高兴认识在下。”
“嗯，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
客厅的灯开了一半，柔和的白色灯光静静的将沙发和电视照亮。
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和立在沙发对面的电视都开着，安静的散发着光芒，但以往总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却不知所踪，独独留下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对峙。
“什么为什么？”敦不明就里的喃喃。
中岛敦未曾想他竟然会问这个，腾升而起的些微怒气也随着芥川的疑惑无声无息的消散。
他想像以前那样摸摸后脑勺，但芥川操纵着的罗生门怕他逃掉似的束缚着他的手腕。
于是他只能站在原地略做思忖，组织好语言后才低声回答。
“因为你和织田小姐都是强大的人……能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
“……”
芥川听完他的话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思考着。
中岛敦也不再说话，困惑的看着正在思考着什么的芥川。
制造声音的两个声源同时闭紧嘴不说话，室内一片岑寂。
“那个……龙之介？”
“人虎。”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敦下意识道：“在！”
敦：“人虎……？”
敦：“人虎是什么称呼啊！”
“你说在下很强大。”芥川像是没听到他的吐槽，置若罔闻的说，“但是你错了，真正强大的只有织田小姐一人罢了。”
敦‘哦’了一声，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边摇边说:“可是在我看来，龙之介也很强啊。”
“那在下要感谢你的称赞，虽然在下还远远不够。”
芥川神色冷凝，对满脸写着‘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几个字的中岛敦说。
“真正强大之人是无论身处何处都坚守内心，有着坚定目标之人，虽然不想承认，但你与在下都是同一种人。”
“我们皆为‘无’。”芥川淡淡的说出自己的结论。
敦眨了眨金眸，重复着他的话：“无？”
“嗯，迷茫自身，不知信念为何物，且都是利己主义。”
“利己主义……？”
中岛敦在努力跟上芥川的话，他虽然有点懂芥川说的，但好像又不太懂。
“在下恳求一枝帮忙寻找妹妹之前，见到她后的第一反应是攻击发泄，以及在咲乐遭遇绑架后，在下只想把绑架者千刀万剐。”
他说这些做什么？
中岛敦迷茫的想。
“你在知晓虎的存在后一味的想要杀死虎，知道自己是虎后想要自杀。”芥川松开了缠住他手腕的布料，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声，苍白的脸带着不健康的红晕。
中岛敦渐渐的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怔忡的看着神色肃然的少年。
“归根结底，我们都是弱小无能的家伙，逃避自己本该做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泄，而非真正的去面对。”
芥川平复了一下呼吸，黑眸如暗夜般沉沉的笼罩了他。
“如果你还想逃的话我是不会拦住你的，就连自身也无法战胜，畏惧着自己，在得到了能够战胜自己的宝物后却仍在逃避……不过，同为弱小之人的我没资格对你说教。”
芥川说着，用真正无感情的声音冷漠的说。
“你要走就走吧，只不过我会永远把你当做懦夫罢了。”
中岛敦本能的反驳：“龙之介并不弱，弱小的只有我一人，今天幸介他们就是你保护的。”
“……”这家伙的重点，错了吧。
不过听到这句话，芥川倒是愉快的笑了，“抱歉，刚才在下的话有失偏颇，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敦睁大眸，“哎？”
“你以为，在下会去保护幸介他们是因为谁？”
“难道不是因为织田小姐的话吗……”敦轻声喃喃，想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错了，是因为你。”
喉咙仿佛被某种东西猛地抓紧，无法正常呼吸。
他异常平静的问：“因为我？”
“嗯。”芥川看着他，依然是那副不曾改变过的神情，“所谓的保护，你是如何理解？杀了危害保护对象的人，挡在保护对象面前用肉身抵挡。大致是这两种情况吧？”
“……确实是吧。”敦想了想点头。
“如果说在下选择的是杀了危害保护对象的人，而你就是挡在保护对象面前的人。”
芥川说着，似是在感慨。
“一枝她，自收养在下开始，就一直在给在下灌输一个理念——守护。而非杀戮，也就是成为你这样的人。在看到你的行为之前，包括咲乐被绑架，今天被那个家伙包围，我仍按照自己的想法，我行我素的行动。
“而直到看到你挡在他们面前后，在下才明白一枝的用意。”他注视着敦，双眸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并非只有杀戮能达成保护的目的，还有其他方式。”
“当然，在下觉得利用杀戮达成一劳永逸的保护不失为一种好方法。”芥川坦白的说出心中所想。
结果你还是想杀人吗！？
前半句还让敦倍感感动，后半句他又回到了平常木得感情的芥川，这让敦哭笑不得。
“你让在下见识到了不同的守护，在下也需要感谢你。”芥川坦率的说完，又再度看向他，“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有这样感谢完就开始赶人的吗？？？
中岛敦哑口无言的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可他的喉咙似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无法正常发声，窒息感依然存在。
他一直傻傻的张着口看着对面孱弱的黑发少年，直到芥川问了句‘你在傻站着做什么’，他才觉得那股无法呼吸的感觉悄然散去。
“可我……还是变成虎伤害了那个人。”他喑哑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种程度的伤害是不可避免的吧。”芥川困惑的看他一眼，随后无所谓的说，“而且你这么说在下也注意到了我们之中的又一个共同之处。”
“什么？”
中岛敦现在并没有焦躁或者慌张，在与芥川敞开心扉的畅谈，对方将自己和他的缺陷一一数出，他反而觉得喜悦且安心了。
龙之介和自己一样，皆非完美之人。
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困扰，他不是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大脑散发着愉悦的信号。
“我们两个，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都是暴力的化身，分不清守护与杀戮的界线到底在何处。”
确实如芥川所言，他控制不住内心的虎，芥川则控制不住以杀去解决所有的自己。
“龙之介……”
敦在此之前并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人理解他，他抽了抽鼻子，感动的看着在他身前的黑发少年。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芥川打断了他酝酿好的感动，困惑的看着他。
“……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吗！？”
“难道不是你想离开吗？”
“我现在不想了！”而且把他的感动还回来！
芥川了然的点头：“很好，那乖乖的给我回床上躺着，人虎，不要给一枝添麻烦。”
“都说了人虎是什么称呼！？”被芥川那两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敦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龙之介，你最开始说的我不懂什么是给别人添麻烦是指……？”
“就是你刚才要离开的行为。一枝既然答应你要帮你杀死虎她一定会去做，你一言不发的离开后她会固执的去寻找你，所以你这样的行为只会给她添无谓的麻烦。”
芥川眯起眼睛，“你还在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见过芥川哄咲乐他们就是用的这个语气，中岛敦也知道他这个语气代表了平常的关心，所以没觉得害怕。
他往卧室走了两步，又得寸进尺的问。
“龙之介，你说的……我得到了能够战胜自己的宝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