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朵小浪花
江凯旋皱眉深思,像在远古记忆里抽数据,半天:“好像,是个大导演呐!”
宾少祺无语了,鼓起笑脸:“是‘导演’!这不写着呢嘛!”
江凯旋坚定摇头:“不是这个……我记得,这是另外一个名字……曾经有一个……一个不温不火的作家,叫‘石花’。”
宾少祺无法感同身受他的脑回路,只好跟着他皱眉,跟着他冥思苦想。半晌,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江凯旋无意识扫他一眼,憋半天,又摇头:“想不起来了。”
宾少祺哭笑不得:“……哥,您在说什么呀?”
江凯旋一怔,想起什么似的,样子又不确定。他说:“搜一下、搜一下,搜这个‘石花’!”
宾少祺立即从命,然而不出所料,“石花”搜出的结果,一大片烂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项符合江凯旋期望的。
宾少祺本来想劝他算了,毕竟不论是一个不出名的作家也好,还是一个没有专页介绍的“大导演”也好,都跟他们要找的答案没半毛钱关系!可不知江凯旋是着什么道了,好像非要想起这个人是谁不可。
只见他神叨叨从餐桌边起开,冲到沙发边,拿起自己手机捣鼓。宾少祺听到那边响起一阵微信的视频通话请求。
他跟过去,惊讶:“……您找海爷?”
江凯旋没搭理他。这时,提示音一断,章瀚海在那头切成了音频,声音压得低低地,一听就是睡梦中被虐醒:“江哥?啥事儿啊?”
江凯旋不计较友人竟然不肯看他的脸,也不废话,直接问:“海爷,您还记得‘石花’吗?”
章瀚海:“谁?”
江凯旋:“十几二十年前,一个作家。”章瀚海沉默,江凯旋继续追加,“一直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短篇小说,但是从没火过;但其实他是一个很牛的导演,拍过……好些剧!就是,我现在脑子跟浆糊似的,一个名儿都想不起来!”
宾少祺十分不解地围观他老板。
不料,章瀚海居然跟他老板合上了拍,从黑漆漆的屏幕那端发出一个很有戏剧张力的恍然大悟声:“噢噢噢——!!”他说,“是有这么个人物!用今天的话来说,名气不小,随便说句话都被圈儿内人当宝。他感到找不着对手和坐标,有点儿迷茫。为了检验自己的水准究竟在哪儿,就披马甲写文章。可是呢,他的文章,虽然总能发表,却也没能引起什么响动。次数一多,圈内都当笑谈来传了。”
江凯旋激动冲着黑屏幕吼:“对对对对对!”
章瀚海:“是叫‘石花’?”
江凯旋:“……”
他脸色抽搐,宾少祺差点爆笑,使劲憋,不料,章瀚海的声音又传来:“哦、对!是叫这么个,要么大火,要么不火的名儿!完了呢,因为始终没火,他就把它做了封山之作的署名,兴许是对自个儿的某种提携——咦,那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你也该还小啊!他都过身好些年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凯旋重新激动:“我也就是听说过这么段儿典故!您还记得他本名叫什么吗?”
章瀚海:“本名叫……哦!‘段宏德’!”
江凯旋静了一下,忽然感觉要起飞:“对对对!!!是是是!!!是叫‘段宏德’!是……”
蓦地,他顿住,回眼望向宾少祺。两人眼睛同时猛地一睁。
宾少祺:“‘段’?”
章瀚海似乎也听出端倪,就是还搞不清状况:“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江凯旋眼中闪光:“海爷,那您还记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过世的?”
章瀚海被问得一静:“唷,这……”
这一边,宾少祺已经就“段宏德”加“石花”同步搜索,轻易找到了“段宏德”的专属页面。他迫不及待点开,滑到生卒年月,一愣。
江凯旋十分机敏侧过头来,轻声脱口而出:“10年前。”
他跟宾少祺面面相觑,连同手机那端看不见表情的章瀚海一起,三人同时静了。
章瀚海先回魂,他建议跟宋星文连线,干脆开个“多方网络会议”,谁知宋星文压着声音接电话,答复:“等我一下,我过来‘面交’!”
20分钟后,在江凯旋刚吃上宾少祺火速现做的地中海晚餐时,宋星文居然赶到了。进门第一句话:“顺子还在跟!”
宾少祺:“……啊?”
接过宾少祺递上的苏打水,宋星文有点儿喘,跟两双灼灼的眼睛来回对视:“段导,戴菇凉——我偷偷跟踪,没想到,碰到了顺子!”
宾少祺:“在哪儿?”他狐疑看江凯旋,看出他眼里流窜过不自然的一星光亮,宾少祺惊讶,“您不是说放顺子假吗,敢情是干那种事儿去啦?”
江凯旋低眉顺眼扒拉吃的,装没事儿人:“哪种事儿?我还不是为了照顾她,为了给你们多找点儿线索!放假是指放我这面儿的假,让他专心顾那头儿!怎么,不算?”
宾少祺哭笑不得:“当然算!资本家来到世上……”
江凯旋白他一眼,注意力转回宋星文身上,态度变正经:“宋大夫,您这么晚还为个丫头兢兢业业当小晃,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宋星文:“您才是小晃,玻璃球噶渣子!”看到江凯旋的吃瘪脸,他真诚叹口气,“乜嘢都冇!”
江凯旋:“……您倒是接着溜京片子呀!”
桌上的手机里突兀传出一个咳嗽声,章瀚海:“各位,我还连着线呢!”
众人一阵哦哦哦,这才回到正题上。宾少祺拿电脑指指点点,把他和江凯旋刚说给章瀚海听的发现,重又说一遍给宋星文听。
宋星文皱眉点点头:“了解了。”
众人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等了一阵,却见他拿起水杯,若有所思地喝着,三人突然同时爆发:“然后呢?!”
宋星文差点被呛,艰难咽下后,慢慢解释:“其实催眠状态下,拿到的东西不一定有用。所……”
江凯旋:“嗯?”
宾少祺:“你拿到什么了?”
宋星文摇摇手,让他们淡定:“所以,我放倒戴菇凉,只是为了让她放轻松,不要赶我走。希望她渐渐认可我的善意,接受我在她清醒时和她交流。”
宾少祺:“为什么非要清醒?我觉着催眠之后更好使,直接诱供啊!”
宋星文两手在胸前打了个叉,表情严肃道:“绝对禁止!因为人的记忆是可以被灌输的。催眠态里,我们任何先入为主的信息,都可能给她植入不属于她的虚假记忆,而她本人会完全相信。所有人都这样,所以我们要非常小心。”
江凯旋和宾少祺望着他,两副不明觉厉的神情;黑屏那边的章瀚海又咳了个卫生嗽,说:“意思是……?”
宋星文:“迄今为止,我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解到她。”
宾少祺:“然后您就干脆跟着人后边去偷窥?”
宋星文无奈:“我……好,先说回来——虽然我对她一步也接近不了,但她有个相当矛盾的特质。就是,如果她完全不信任我,她是不会被催眠的;但是呢,我回回这样,”他说着“啪”地打了个响指,接着道,“她都中招。”
江凯旋:“这说明?”
宋星文:“她知道我是什么人,不愿意我了解她的过去,所以之前才会把我赶走。可是,她回回都遵守我的催眠指令——这表示,她有话要对我说,只是她不敢。”
三个听众一声不响,面前的两个活人怔怔盯着他,都是一副费力消化的模样。
半晌,宾少祺催促:“大师,一气儿说完啊!”
宋星文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耸肩:“就这些,没啦!”
众人:“啊?”
宋星文:“我说过了啊,我一步都没能接近她,当然就没啦!”
宾少祺:“可刚才我们跟您说了那么多,‘白花’啦,‘石花’啦;您也说过,她有个什么创伤应激反应、刚才您不还跟着人家遛弯儿,什么都没听见?”
宋星文左右看看,好脾气解释:“各位找到的线索,都很有价值。但是!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推理小说家,不能就这么点线索去猜测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何况就这些信息,要脑补的空白也太多了,不准的!”
见他嘴里什么新鲜货都挖不出来,江凯旋和宾少祺无奈了。
倒是章瀚海淡定得多,听出停顿,就在电话那头问:“那宋大夫,这种情况您打算怎么破?我刚听小褀说,您今儿对小戴做最后一次尝试?试了吗?”
宋星文顿了一下,摇头:“把她催眠后,我实在不想再见到她前几天那种模样。所以,我这次都没有给她可以自由活动的指令。”
场面沉默了一刻,宋星文接着说:“我实在走投无路,我就……”他苦笑,“直截了当对她说,‘你已经长大了,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希望你把自己从过去的阴影里带出来’。”
江凯旋:“灌鸡汤?有用吗?”
宋星文摇摇头:“我诚意够啊,死马当活马医咯!以后,我只能暂时放松她这边,另外想办法。”
众人:“噢?”“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宋星文在他们迫切的热情包围中,欲言又止。忽然,他邪魅一笑,目光转向江凯旋:“我跟踪他们,具体的话一句都没有听清——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们亲密无间的肢体语言,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但我听到一个称呼,是个惊天大爆料!”
宾少祺的目光顿时聚亮得跟探照灯似的,江凯旋倒是察觉到什么不安的气场,往后缩了一段,装作兴趣寡淡,提防问:“什么呀?”
宋星文十分满意他们的注意力被他带跑,这样就没有人会盯着过问他“下一步计划”。
他迎着江凯旋的目光,神秘笑道:“我一直认为,这几天段导每天来找戴菇凉出去吃晚饭、散步,是他们作为情侣、再不济也是作为上下级的情感交流。可是啊,今晚我偶然迎风听到一句——您知道戴菇凉叫段导什么吗?”
他的问题,激起一团暧昧又怪异的气场,在这群男人中腾升、晕染。
人人心中似乎都有答案,但人人都如宋星文,不敢开口说。
就在这时,江凯旋的手机震了一下,黑色的屏幕亮起,上端下挂出一条新信息推送。尽管它只是一闪而过,在场的人却都看清了——
“小戴:江哥,刚才没好意思跟你说……爱你!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