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什么是死亡？
当呼吸暂停，当体温下降，当那代表生命存在的心跳消失。
死亡便真的悄悄来临了。
徐辰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上一世，亲眼见证了不少人的死亡，亲人，朋友，对手，最后轮到他自己。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外面的雪飘扬着，屋内的暖气充足，按理来说，本应是舒适的，可是那一夜是如此的凉，刺骨的寒风仿佛穿透了坚硬的钢筋泥土铸成的房子，直刮入了心头。
那一天，其实是他的生日。
然而，没有人知道。
他的身份证上填写的出生日期，其实是错误的，只有父母知道，只有这世上和他联系最为紧密的两人知道，那天是他真正的生日。
他老了。
他独自一人，认真的看着阳台上飘落的雪花，渐渐陷入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
那一晚，他喝下床头那杯备好的热水和药，躺下，沉眠。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
致我亲爱的学生：
这封信，一直想寄给你，却迟迟没寄给你。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看到这封信。我依旧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过佛堂时，黯淡无光的眼神，深深地打动了我。
导演系出生的我，见到你的面孔时，就想把你录入我的相机。感觉永远都是如此的奇妙，那一瞬间的冲动，使我按下了快门。
也许你不知道，身为你的导师，我对你又爱又恨。爱你才华横溢，恨你空度时光。
孩子，我知道你一向成熟稳重，也因为这一点，我并不想太插手你的选择。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寻找些什么，但我想，你的人生还长，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选择，等待。
别怕，未来的路总会有人陪伴在你身边。
……
孩子，你很冷静，很悲观，也很孤独。
很多时候，不知为何，我竟是觉得你和我这个糟老头子有那么几分相似，或许只是错觉。我老了，年迈的身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死亡或许即将来临，我有预感。
你曾经和我谈到死亡，你的描述让我感到害怕，我很担心你，我老了，心灰意冷，是正常事。而你，正年轻，何至如此。
每个人的作品，都在追逐着心中的影子。而你，在你的作品里，一次次触摸着死亡。死亡之后，应是新生。向死而生，你却从来都没有写过。
你选择当一名演员，我起初有些担心，害怕你太投入，但后来我又觉得，我低估了你，我的学生比我想象的更为强大。
……
最后，我希望，你能为真正的自己而活。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期望。
徐辰闭着眼，那最后一句话却怎么也忘不掉。
真正的自己，去哪里了？
他不知道。
早在大学毕业时，突然得知母亲的病后，似乎一切都变了。父亲和自己坚持不放弃治疗的机会，家庭负债累累，却也依旧没能挽救回母亲的生命。
当那最后一程，他看着母亲被推进icu病房，他想到母亲夜里身体微微的颤抖，他知道母亲很痛很痛，却从来不说，只是默默的忍受。
母亲是在为自己和父亲而坚持着，破败的生命，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要承担着两条健康的生命，负重前行。
很久以后，才明白母亲真正的想法时，那种苦涩的滋味，徐辰怎么也忘不掉。
以前，徐辰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拼命赚钱，起初是为了还债，后来是为了安全感。父亲组建了新的家庭，闭口不提母亲，自己则成了多余的那个。
他曾想，如果早发现，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吗？然而，重生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更糟糕了。
至今，那些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他都忍不住回想起那个车祸，又或是做着梦，梦见自己和父母一家人，出去旅游。梦见那辆大卡车狠狠地冲了过来，将自己碾碎。
那明明才是自己应有的结局。
可是，自己却活着，活的好好的。
还白得了一世。
生活富足就一定真的幸福吗？
即便拥有太多别人得不到的，即便在人人看来，你应当对你的生活感到满足，可是心灵上的空洞似乎怎样也弥补不了。
*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徐辰坐在天台的躺椅上，有些迷惑。
“这里，视野很开阔吧。”
“你看，好多的星星。”季鸣指着天空说。
徐辰望着天空，灰蒙蒙的夜空，闪耀的星子一颗颗绽放着，给这迷茫的月色添了几分开阔，也添了几分离愁。
“小时候，我最想做的事，是摘下一颗星星。”
“梦想真远大。”徐辰忍不住笑着说。
“我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几乎没有得不到的，除了星星。有一天，我说想要摘下一颗星星，将它捧在手心。我妈说我异想天开，白日做梦，我爸骂我纯属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长大后，我拥有了一颗星星，一颗自己亲自命名的星星。”
“有些人听到后，真心会想揍你。”徐辰抽了抽嘴角。
“确实，我爸妈听说后，又笑我，明明长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那么执着和幼稚。”
徐辰心里想，剥开那冷峻的外皮，他确实如同一个幼稚的小鬼。
“徐辰，你有害怕过吗？”季鸣问。
“亿万星辰，在宇宙中，犹如一个个我们，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的渺小。可是，即便渺小卑微，也依旧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或强或弱。”
“终有一天，星光会黯淡，会熄灭，就像人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我总觉得至少要留下些什么。”
“那么你呢？”季鸣问。
徐辰看着天空，顿了会，笑着说，“我，活着就是单纯的活着吧。我又不像你，志存高远。”
“我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场意外。”
“对你来说是意外，对我来说是幸运。”季鸣说。
徐辰愣住。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也不相信，我能一直喜欢你。”
“保持爱情的热度并不容易。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我不想离开你。”
徐辰默默不语。
“你觉得拥有梦想可耻吗？”季鸣突然转移话题问。
“非但不可耻，反而很幸福。”徐辰迟疑了片刻，出声说，“梦想是件奢侈品。很多人都想得到，都在追求，然而大部分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你能短暂的喜欢一下我吗？”季鸣有些羞涩地问。
徐辰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他，月色之下，冷硬的面孔也柔和起来了，那双眼睛也温和望着自己，眸中的情绪是如此的满，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现在的梦想是，有一天，你能爱上我，我能陪伴你，一辈子，直到永远。”
过了片刻，徐辰忍不住出声说。
“为什么，你突然说起这个。”
“网上说，告白要选择一个美好的夜晚。”
徐辰服气了。
*
“徐辰，想哭就哭吧。”
“为什么要哭？”徐辰有些不自在，别扭。
季鸣坐到他身前，看着他睫毛颤颤，带着几分细碎的光，忍不住伸出手，抚过那眼角的伤痕。
“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徐辰偏了偏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很喜欢孩子。因为他们无忧无虑，无畏无惧。他们说真话，不像我们这些大人，总是拼命的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们往往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真正想要的。害怕被嘲笑，害怕做不到，遇到事情，只能自己单独撑着，只能苦苦的忍着。”
“你不是这样的人。”徐辰说。
“可是，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再怎么厉害，也会有失败沮丧的时候。”季鸣有些无奈地看着徐辰。
他低了低头，小心的组织措辞说，“你知道，我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徐辰点点头。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她，她主动追求了我，我答应了，回国后，我们结婚了，有了一个孩子。”
“一切都按部就班，但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她要离婚。我……”季鸣突然迟疑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的感觉。没有伤心，没有难过。”
徐辰吃惊的看了一眼季鸣。
“徐辰，别那么看我。”季鸣苦恼着说。
“我承认，我有些冷酷。当时，我甚至觉得，离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是那种事业心很强的人，一直想在学术上作出成就。于是，我同意了。她没留在国内，现在在国外的一所大学任教，有了新的家庭。”
“直到遇到你之前，我很确信，我从未对一个人拥有如此大的兴趣。”
“我该说感谢你的厚爱，还是其他呢？”徐辰有些无奈说。
“你的导师的事情，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季鸣说。
“你果然知道。”
“你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的。”
“我怕你太难过。”季鸣说。
“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难过。”徐辰问。
“你总是把喜欢的东西，放在最底层，藏在最深处，不让人知道，装作无所谓，因为你害怕失去它们。”
“你很在乎感情，就像你很爱演戏，但你从来不表露出来。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在乎感情，不珍惜机会，只是在空度时光。”
“但你其实很爱很爱它们。每当提到它们，你的眼底……”季鸣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白净秀气的面孔，带着丝丝不安，眼角落下的泪，濡湿了指尖。
“总是泛着光。”
这个人，终于在自己面前，展露的干干净净。
明明只想让他开心，可是当他流着泪看着自己时，却突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掌控他，拥有他，独占他。
原来，这就是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的更新……咸鱼作者，佛系写文。我知道自己节奏很差啦，努力努力。谢谢收藏的读者们，目前就靠着收藏苟着。
关于攻，声明一下，其实攻也有很多缺点。
总而言之，这大概是一个互相救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