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场欢喜,一场空。
孙家又陷入乌云密布之中。
孙苓关在房中,牵夷居内外皆是孙家的护卫。她寸步难行,遑论外出救人。
孙夫人说:并不是我们不想救,而是救不起。孙家惹不起赵氏王朝。七娃,如果你想拿申画师一人之命来抵孙家七十余口人的性命,那你就去吧!为娘现在就去定棺木。
孙苓纵是想救,也无法踏出门扉。
她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救申画师,却无法拿孙家七十余口人的性命抵申画师一人。
泪,满脸,往心中淌。
赵王府。
申画师安置在客房,众人退下,大赵王入内,见她端坐,僵着一张小脸。
赵庭也不责斥她无视皇亲之罪,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地说:“本王收到一条消息。说你手中有巫罗的藏宝图。成亲王想要,而你没有呈上,是么?”
申小枝淡淡地扫了眼,眼前尊贵无比的大赵王。
“王爷到底是想要什么?是藏宝图,还是石榴钿?”劳师动众地抓她回府,应当不仅是石榴钿的问题。
赵庭一听,凤眸闪起亮光。
不愧是程氏之后,他向来喜欢聪慧的女子。
他托腮,笑说:“你知道么?我父王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把程氏三姝全纳入后宫,独缺一名小程。本王曾想替父王完成这个遗憾,把你纳为赵王侧妃,可惜母妃极力反对方作罢。看来妇人之言,不可尽听。你若为本王侧妃,该多有意思呀!”
申小枝费尽全力,方压住满腔的怒火,不伸手打掉眼前的笑脸。
当今帝君是三原国的明君,私下却是一名喜好女/色的霸主。
小程一向聪慧,早就看穿帝君的心思,不惜散布与晏整的绯闻,为了逃离他的魔掌,迅速嫁作商人妇。而程程却没有这般幸运,嫁入樊郡王府不过是掩护,不让身为姐姐的大程知晓实情,实际程氏二姝早已是帝君猎物……
纵是嫁入申家,帝君仍不愿放弃,时而召见。
小程担惊受怕,尤其程程去世后,更是抑郁寡欢,不过三十而终。
小程生前一直叮嘱女儿:远离赵氏王室,不可与王室人结亲。
“闻得赵王喜左风,申某自是不敢高攀。”申小枝回道,一字一句,字字带刃,杀人不见血。
“啪!”的一声巨响。
赵庭拍桌而起,一向温文的脸容出现崩裂,恼斥:“你……你……你个胆大狂妄的女子,竟……竟敢污蔑本王喜好男……男……”性情端正的大赵王无法将那词语道出。
申小枝凤眸一扬,掩脸笑道:“哎哟,坊间一直谣传大赵王年二十有四,却不纳妃妾,定有特殊的喜好,申某只是道听途说。赵王说申某污蔑,那可就冤枉了!俗话说身正不怕影斜,就怕梁柱本是弯——”
话未毕,一把利剑抵上她的脖子。
“闭嘴!”
赵庭怒目而视,从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非议他的喜好。这女子不是胆大包天,而是视死如归。
他的牙齿作响,“你想死?”
“不想。申某承得祖上福荫,会颐养天年。”申小枝回道,不把脖上的利剑放在心上。大赵王是贪心的人,藏宝图和石榴钿的主人,他都想要,绝对不会杀她。
“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申小枝冷眼横目。
赵庭甩掉手中的长剑,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强逼她仰视自己。“你,不要太高估自己。藏宝图只要不落在成亲王手中,本王要不要都没有关系,但你,我只要用力一掐,便是死。”
申小枝见他眼中怒火上升,她淡定地反问:“石榴钿的主人呢?”
他见状,赞许一笑,“这支石榴钿的主人是巫罗宝藏的主人。本王只要宝藏不要人,她一出现,必死。”
申小枝背脊忽地泛过一阵寒凉。
他竟然知晓。
他是如何知晓?!
石榴钿的钿柄后刻着一行战书体,此钿是巫罗后人所有。她南下之时,特意绕了一个圈子去见石榴钿的主人,确定了这一事实。她想不透大赵王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
石榴钿本不是石榴钿,只是一支纯金的金簪。
多年前,大赵王仍不是亲王时,曾遇一名女子。他一时沉迷女子容貌和才气,故取下女子的金簪,以价值连成的石榴宝石着人打造了一支名贵的石榴钿。
两人情份只有短短半载,女子带着这支石榴钿,淡出他的视线。
赵庭的眼底翻腾着一丝阴残的神色,“反正你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本王就告诉你吧,石榴钿的主人,那个女子,那个高傲且不可一世的女子,曾经是本王的女人,这支石榴钿是本王替她打造的。”
见申画师眼内升起一丝惧意,他相当满意。“她是死是活不重要,只要找出来,必死。”
申小枝力持镇定,摇首否定。“她,不可能看上你,更不可能是你的女人。王爷这是谎言,若想掩饰左风之好,拿别的借口兴许申某会相信。但她不可能屈身于你。”
“哇哈哈哈……”
赵庭仰天大笑,笑声毕,一把将申画师压在桌上,掐住她的脖子。
是的。
刚开始,他误以为她迷恋上自己。
到最后……
到她离开都城许久之后……
他才猛然发现。
兴许,他不过是她手中一只棋子罢了!
赵庭加重语气,声调中藏着愤怒。“她有求于我,不惜出卖自己。你懂什么呀,她那不可一世,高傲的嘴脸不过是欺瞒世人罢了。为达到目的,她亦可卑微如尘。”
申小枝嘴角边扯开一丝怜悯的浅笑,“就算卑微如尘,你也得不到她的心。”
她的话,如一把利刃直插入赵庭胸口,鲜血四溅。
“你——”
赵庭不愿承认有任何人动摇过自己的心,他加重手中的力度,要置申画师于死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暄闹。
有人踢门而入——
黑衣少年上前拉开赵庭,恼道:“五哥你疯了,这可是申画师。小程姨娘的女儿。你,怎能伤害她?”他拉起一脸涨红的申画师问:“你,你没事吧?”
“咳咳……”
申画师边咳边摇首。
再晚来一步,她就真得返魂无术了。
嘴巴逞强的男子,他日若真遇上石榴钿的主人,她敢保证大赵王绝不敢下狠手。
赵庭甩了甩衣袖,冷眼瞪着冲门而入的樊郡王和站在门边一脸苍白的亲弟小赵王。
孙家来救申画师,情有可原。
怎是他的弟弟先来?!
他理了理衣裳,正色道:“你们,为何而来?”
小赵王靠在门边,病怏怏的,似乎随时断气的模样,他将手中的书籍甩给兄长。“以防你不明不白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这话,没头没尾的,教人如何理解。
赵庭拾起一瞧,竟是申氏族谱。
檀香在唐王府找到樊郡王,当时在场还有被人灌药的小赵王。闻得大赵王抓走申画师,小赵王惊诧与樊郡王无异。他拉住樊郡王,说:“小九,先到申家宗祠。”
小赵王因受宠,后宫禁地什么的,他心情不好便会走一遍。其中关于那件传闻,也落在他耳朵之中。
两人到了申家宗祠,翻开申氏族谱一瞧,在申家好松之下有一个名字,教他俩大惊的失色,马上折回赵王府。
赵庭没有翻开,樊郡王扶申画师坐下,转身问:“五哥,可曾记得开国之初有一名赵姓公主下嫁程家之事。”大赵王见弟弟们一脸严肃,也没有阻止,任他继续说下去。
“那位公主初时不愿下嫁武将,当时圣上为了安抚她,许她一个愿望,甚至立下圣谕为证,一直搁在赵氏宗庙内。她的愿望是程氏家族中,不论男子或女子若与她同名,便能免除一切罪名,若赵氏王室或赵氏王朝等人罔顾圣谕,谋害此人,必以命抵命,绝不宽恕。”
赵庭大叫一声,“不可能。”
这件事情他也曾有耳闻,他甚至特地查明了那位公主的名字。
赵氏痴竹。
申家一男一女,儿子申好松,女儿申小枝。
他迅速翻开申氏族谱,在申好松之下,以端正秀丽的字迹书写着:申痴竹。
申小枝知道此事是她阿娘去世之时。
祖荫虽好,只能护全她一人。
这是小程对女儿的保护和宠爱。
赵庭恍然大悟。
莫怪父王在他跟前提及申画师时一脸可惜,喜爱而不得的模样。纵然着她入宫,也令她安然回家,没有纳为妃,没有填补程氏三姝之憾,他以为是父王力有不逮,料不到申画师挂着免死金牌,谁都不能动她。
族谱脱手落地,死亡刚刚擦身而过。
赵庭轻咳一声,转向弟弟。“你,早知道此事”
小赵王应道:“比五哥早一点。谁知道你无端端要抓申画师。小九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动她了么!”
“你也是这么想?”赵庭追问。
小赵王笑了笑,答:“五哥,我们都逃不掉,注定是赵家人。唯一能逃掉的就是她呀,多么让人羡慕的存在。我是不许有人害她的,包括你也不行。”
赵氏王室这个吃人的地狱。
程氏三姝只有小程逃走了,小程逃走了,她的女儿怎可落网,又成为赵氏的女人。
赵庭只是冷笑不语。
小赵王又言:“五哥,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动了我的小狐狸,现在又动了小九想保护的申画师。我们是一母同胞兄弟,情份在,但你可不要逼我出手哦!”
“你的小狐狸已经死了。”赵庭残忍地指明。
小赵王笑了。“小狐狸是神医之后,你要毒杀她谈可容易呀。五哥,怕是我会比她先走一步。”忆起那人的一颦一笑,他胸口扯痛,脸容发白。
亲弟表明立场,赵庭转首望着樊郡王。“小九,你也站在她那边?”
樊郡王答:“赵氏对程氏一门女子所作下的恶,我终生都无法原谅。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她们只有死才能脱离赵氏的掌控。我怎会许你伤害她。我母亲留给我的遗言是要我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赵庭喃道:“但……我们是赵氏子孙呀!”
“我们也是恶,所以她更不能成为恶。”樊郡王道:“五哥,赵氏王朝不能落在旁人手中,它未来的主人是你。要用你的双手亲自砍断以前的种种恶行。”
“小九,别胡说八道。”
这话让旁人听去,可是欺君大罪。
樊郡王怒吼一声:“五哥,你若不做三原国的帝君,莫非是想让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