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铜镜2
霍皖衣在两日后的黄昏被送进了丞相府中。
新帝朱笔亲赐的喜事,却因为他的满身罪孽而变得不那么欢喜。
他没能走正门踏进这座陌生的府邸。
霍皖衣一路行去,隔着高高的院墙,听到的不过是众人粉饰太平的恭贺之声,说尽好话,甜言蜜语——真心不真心的,谁都不在乎。
明明是新婚。
他却连谢紫殷的面都没见过。
没有人送亲,他也没得一顶八抬大轿,至多换上了喜服,被人按着盖上了盖头,又浑浑噩噩被推进觥筹交错的喜宴里。
直到绸带一侧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霍皖衣才忽然发现,他躲过了被赐死的命运。
——那本该是命中注定的,先帝一倒,成千上万的“忠臣良将”要随之而去。
霍皖衣认为自己也该是先帝的忠臣。
而他到底没有死,他甚至站在人人庆贺的,得了新帝允肯的喜宴里,接受众人的祝福。
那些祝福或真或假,霍皖衣都不在乎。
他在唱喏声中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在喜乐声中又被送回洞房。
霍皖衣无端想起当初。
十九岁的谢紫殷,温柔雅致,君子如玉,可以说是盛京才子中最得人心的一个。
他们初见于楼阁顶层,能览尽盛京的地方,在初春,枝头新蕊相探,他至今还记得是哪只栏杆被谢紫殷莹白的手抚过,哪枝绿芽受过谢紫殷的凝看。
他无疑爱过谢紫殷。
但那种爱比起权势、地位、名利,比起帝王的恩宠,赏赐所带来的尊严而言,微不足道。
他还记得当初走马观花,盛京的繁华也配衬不了谢紫殷的美好。
世人都爱侠客、诗人,而谢紫殷让无数文人为之心折。
霍皖衣那时也不过十八岁。
——可他已经是帝王的武器,帝王的心腹,一把出鞘必要见血的利刃。
他们很短暂的,在初春、盛夏,仲秋,许诺过毫不作数的生生世世。
谈一辈子尚且天真。
更何况海枯石烂?
永永远远这种话,霍皖衣觉得自己是不会相信的。
他迷恋谢紫殷的完美,享受和谢紫殷相处的每个刹那。
但快乐总有极限。
而霍皖衣更是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小人。
他心狠手辣,他卑鄙歹毒,他能为了权势名利做无数人神共愤的恶事,并且至死不悔。
爱过的又能在心底占多少分量。
至少霍皖衣认为自己绝不会因为谢紫殷而感觉痛苦。
只是痛苦这种事情在不痛时并不让人感觉到痛。
它唯有真真切切开始痛了,才让人意识到这是会痛的。
霍皖衣刺了谢紫殷整整九剑。
他在谢紫殷失踪的第九日终于开始痛苦。
但他不懂得后悔,也不需要后悔,只需要让时间将痛苦敉平。
他依旧是帝王最锋利的刀剑。
能够悍不畏死,能够犯尽罪孽,更能将刺过谢紫殷九剑的事情当作一桩功绩。
他是带着让谢紫殷死的决心刺下的那九剑。
——谢紫殷不该活着,如果还活着。
那也该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魔鬼,是誓要报仇雪恨的仇人。
而不再是谢紫殷了。
盖着的红绸忽然一动。
霍皖衣醒过神来,眼珠随着盖头被揭开的寸寸变化而动。
然后他看到了谢紫殷。
在煌煌烛灯里,阴影落于肩侧颈腕,光亮所照耀之处,大红色的喜服衬得谢紫殷眉间朱砂熠熠生辉。
而他下意识去看谢紫殷的手。
掀开这块盖头的,是一柄开了两指宽长的折扇,一角鸢尾花欲开未开,跃然纸上。
谢紫殷随着他的目光垂下了眼帘。
“这是一把新扇子。”谢紫殷无需他问,已经先给了答案。
霍皖衣睫羽发颤,他抬头凝视谢紫殷一如那年初春的脸。
漂亮极了。
让他想起世间许多美好的字词,而他又曾亲手将之摧毁。
他见过无比狼狈的谢紫殷。
有着要这个人死得彻底的险恶用心。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已不是当初了。
谢紫殷同他斟了杯酒,示意他饮下。
酒樽交错时,霍皖衣有那么一瞬是恍惚的。
他也有和谢紫殷饮下合卺酒的时候。
——是美梦噩梦都无法梦到的。
谢紫殷放下酒樽,手指抚在他的颊侧,温热得好似这个人——没有被丢入过隆冬时节的冰河。
然后他的脖颈被这只手牢牢嵌住。
谢紫殷紧扼住他的喉咙,像握着他苟延残喘、摇摇欲坠的性命。
霍皖衣被迫弓身,胸腹里翻江倒海般窒息。
他浑噩恍惚。
却还是听到谢紫殷在他耳边轻笑:“……霍皖衣,你的命,被我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
叭叭叭写狗血,谁能相信这居然是一瞬间的灵感呢,叭叭叭叭继续写。
喜欢写一些美人搞美人的刺激剧情。
提示:攻受以前的事情和先帝有很大关系,所以不影响他们HE。攻以前良善现在坏种,受从头到尾都是坏种,绝不洗白。
关于设定:全架空所以不需要考据,所有相关都是瞎编。
最后:收藏!收藏!收藏鸭!!开坑太多,我先磕头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