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担忧16
除了感激之外,江柔安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可如今,信王领兵出征,生死未明,也久不来信,疆场上刀剑无眼,江柔安心里充满担忧。
忽的,听廊前一阵喧嚣,传来丫鬟婢子的声音,王嬷嬷的声音里沾了点儿欢喜,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殿下!您回来了?哎呀,可三月有余了吧!边关风大,都把您吹瘦了…”
信王殿下回来了?
江柔安撂了手里的书,看向月亮拱门。
来人身披着金黑的战甲,银冠束发,雨水顺着铠甲滴落,氤氲出湿痕。三月的风沙吹拂,手里的刀似乎也生了锈。
雨水汇集又消散。
他面色平静,君子如玉,只是下颚处生了层细碎的胡茬儿,许久没有打理过,更添几分风沙磨砺的龙章伟姿。
隔着湿答答的雨帘,李邵修看过来。
江柔安惊喜,全然不知信王会这时候突然回来,书页掉在了地上,她无心去管,眼睛一亮,只淋着雨跑过去。
面容之中全然是关切:“世叔?您回来了?这一路辛苦,可曾受了伤?快别淋雨了,雨里风大…”
他走时候,柳树叶子不过生出浅浅一片绿影,而现如今,庭院春深,到处是浓绿。
小姑娘那会儿还不及他肩膀高。
现如今…
李邵修看着她。
她似乎长大了。
已经到他肩膀高,夏日的衣衫轻薄,她穿了件浅碧色的,柔顺的发丝垂在身后,一缕黏在雪白的颈前。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乎被雨水濡湿了,湿漉漉,抬眼瞧着他,如同一张纯白的宣纸,单纯,轻薄,无端叫人生起掌控的心思。
李邵修的手指摩挲着尖柄,随手把剑扔给侍从。
王嬷嬷撑圆了油纸伞,盖在两人头顶,她高兴道:“在外头淋雨做什么?有什么话,进屋里去说。不只柔安姑娘憋了许多话,老奴也有许多话要问殿下呢…”
江柔安这才想来,她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便羞涩的笑了下,跟在王嬷嬷身后进了主殿。
她其实想问很多话的,例如这仗打的怎么样,是输是赢,殿下可曾受伤。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傻,肯定是赢了呀,要不然,信王殿下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么?
殿里摆了一扇梨木九香探宝屏风,后堂置矮几,太师椅,是专门用来说话的地方。
跟在一行人身后的军医一脸担忧,思量片刻,开口道:“殿下身上的伤还未好全…”
王嬷嬷讶然:“伤?什么伤?”
军医忧心忡忡:“殿下身子骨强劲,才有力气一路支撑回来。”
不过本应该十天的路程,被信王殿下生生缩减至五天,军医虽满腹狐疑为何这样急,细细想来,定是有其中缘由,也并未询问出口。军医开口道:“殿下受了箭伤,伤口沾毒。”
王嬷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军医解释道:“不过已然好些了,大部分都已经被刮了出来。还有一小部分,需时日才能排解出来。”
他心担忧,看了眼窗外连绵昏沉的天色,伤口最忌潮湿昏暗的天气,只怕是…
忽的,前半刻还好端端的信王面色发白,高大的身躯直直倒下去。
军医眼疾手快,立即吩咐:“快传小厮进来!取来金疮药,纱布,骨刀!将殿下移到榻中,暂且安置。”
丫鬟捧着器皿进来,王嬷嬷焦急起来,道:“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怎得不过片刻便倒下去了?”
军医边手中动作,边解释道:“伤口还未愈合,最忌讳着湿气朦胧的天气。怕是殿下一路颠簸,回来时吹了风。”
“暂且无大事,我把这余毒逼出来,殿下便能康健。”
内室。军医将李邵修的铠甲脱去,露出伤口。江柔安别过眼,从那胸口前近乎溃烂的伤口处移开,心里一阵阵疼痛。
骨刀深入三分,榻上男子面容苍白,是柔安从未见过的脆弱神情。她只觉得眼眶酸涩,这销毒之痛,怕是一般人难以忍受。
鲜红的血溢出,染红了纱巾。
沙场确实刀剑无眼。殿下在沙场征战,保佑的是大夏天下的子民。战时用将军,战后却弃将军如敝履。这偌大夏朝,也不过如此。帝王堂前献出的美人如云,而替陛下上疆场的,身受重伤的人,却只有将军。
江柔安不由得联想到了阿公。他年事已高,却依旧在边关守城。阿公说过,他在,城便在。将军是和边城连在一起的。
新伤加上旧伤,榻上人起了高热,冷汗顺着耳后滴落,眉峰紧紧皱着,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攥住布帛,青筋毕露。
军医收了刀,只道:“伤口要每晚擦拭,细心照料。没隔两天,上一次新药。”
江柔安压抑住心头的疼痛,点头回道:“是。”
—
夜深了。喧嚣的堂前,没人再说话,一片安静。
李邵修冷汗涔涔,紧皱的眉拧成一团,汗水蜿蜒而下,顺着清晰的下颚骨线滑落,大团的汗水与血水沾湿里衣。
梦中,入目所及是血海尸山,满天猩红。旌旗飘舞,杀,杀,杀!
父亲漠然的目光,母妃笑的凄凉,靠在门边,幽怨的视线望过来:“都怪你!全都怪你!”
是啊…全都是我的错。母亲。
求您不要责罚胞弟…
后开,胞弟溺水而亡。小小的一团,青紫色的脸,缩在他怀里。怎么会如此?难道他真的是克父克母克亲人的灾星?
他尚年幼,亲眼看着母妃疯魔,自己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