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裴子洲84
空气燥热的仲夏夜晚，他神色不耐地将她拽到车上。时月脸颊通红地讲着醉话，通过窗外不断闪过的霓虹灯光去看他的脸，温柔低喃：“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好像看到裴子洲了。”
她这话说得天真，少年忍不住笑了声，侧目去看她。
时月鼓起唇，犹自慨叹：“子洲哥，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时月那天晚上一定一定不会多喝那一杯酒。
如果时光能再往前倒流一点，她绝对会阻止自己在“随便找个人喜欢”的时候，找到裴子洲。
那天她和迟晏冬聊天时讲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谎话说多了，会把自己也骗进去。
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她都仍旧分辨不清，自己那时候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裴子洲，还是如她所言，只是爱上一个影子。
但和裴子洲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她其实过得很不快乐。
一个人期待了很多年的夙愿，突然成真，世界会失衡。
譬如那时候，她从心底里觉得这份感情来之不易，觉得他的接受对她来讲是很珍贵的一件事情，于是处处迎合他，讨好他。
他嫌她素颜太素，她就去学化妆，最后被他评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就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一定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所以即便化了妆，也依旧很难入他眼。
他又说她穿衣没风格，举止不性感，容颜寡淡，令人总担忧她心情不好。
她于是就去学穿搭，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表情。
她在“想要留住他的喜欢”的世界里迷失了自己。
甚至，等到开学后，他们两个在两个不同的城市读书。
她连给他打电话，都小心翼翼的。
深怕自己挑选的时间不合时宜，耽误了他的“正事”。
直到那年的十一假期，他们两个再次碰上面。
他和高中时的好友一起去KTV里唱歌，把她也一起带过去了。
她当时为终于能慢慢进入他的朋友圈子而感到欢欣不已。
中途她去卫生间，回来时，却无意间听到他与朋友们的对话。
一个人问他：“你什么情况，真打算跟人家小姑娘来真的啊？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性感成熟的吗？”
时月站在门口，手指尖蓦然一颤。
下一刻，就听到裴子洲不甚在意地笑了声：“怎么可能是真的？”
另一人紧接着道：“你不怕林妍知道了跟你闹分手？你当时追林妍追了那么久，为这个事不值当。”
……
冬日夜晚空气干燥森冷。
时月说到这里，终于还是没忍下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呕吐感，她仓促地从座椅上坐起来，冲进卫生间里。
迟晏冬神情凛冽，眼神暴戾，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了一眼她的方向，从后面跟过去。
时月有些茫然地站在洗手池边，因为剧烈的干呕，眼睫已经全被浸湿，眼眶一圈泛着浓烈的红。
她抬起手背擦拭掉眼角的眼泪，低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情绪。
迟晏冬脚步沉缓地走过去，男人高大的身影从后面笼着她。
良久，时月呼吸才稍稍平复下来一些，心脏仍跳得很快。
迟晏冬只是脊背松散地站在她旁边。
他个子高，身形实在好看，头肩比格外优越，即便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毛衣和牛仔裤，人看起来仍旧出挑得不像话。
不笑的时候比笑的时候更惊心动魄。
凶狠的时候比柔和的时候更触目惊心。
时月余光瞥见镜子里的他的脸。
男人脸上的暴烈毫不掩饰，狭长眼尾向上挑起，神色郁沉地看着她。
他眼眸漆黑，脸上神情冷得吓人，时月禁不住身子微微颤了下。
很快，她便望见他有意柔和了眉眼，胸腔里暗流涌动，表面却温静如水。
他侧眼瞧了她片刻，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下眼睑上似也压了一层薄红，减缓了几分他沉烈的压迫感，反而透出几分脆弱意味。
他侧身关上卫生间的门。
门外那三个男人瞬间被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细碎的说话声完全消匿，窄小的房屋里甚至能听见他们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月心里无端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她略显不安地透过镜面去看他。
迟晏冬也在镜中与她对视。
“时月。”他静视她片刻，忽然提声叫她的名字。
时月条件反射地应了声。
迟晏冬视线紧紧盯着她，嗓音低沉磁哑：“和我谈恋爱好不好？”他说，“你信不信，我比谁都懂如何爱你。”
男人下颌轻抬，眉眼凌厉，神情倨傲而清冷。
他说这话时，比先前问她“是不是裴子洲欺骗你”时，还要笃定自信。
时月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
她原本还以为，他会同她说别的话题。
譬如，问她后来怎么解决这件事的，一直对自己不自信是受那时候的经历影响吗？
她甚至预测过，他会不会狠狠骂裴子洲一顿，然后告诉她：“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讲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可他只是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里好像装了好多好多的情绪，有些她看得懂，有些她看不懂。
他只是同她讲：“你和我谈恋爱，你相信我，我很会爱人的。”
有点可怜的，哀求的，低沉的，嘶哑的，直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