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助攻失败
等到再碰见贺霖的时候,江予已把这天他约会的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周五的艺术节,倒是让江予有了其它的不安。
细数起来,江予一共也没见过传说中的孟诗倩几次。
进到走马灯后,在舞蹈房见到的那面,也不过是第三次,也是第一面的复刻。
而第二与第四次,是他在台上正式演出时,对观众席前排的无意一瞥。
孟诗倩看得专注,嘴角勾起,眼睛弯成一道连他看了也觉得不愧对一声级花的弧度。
这笑,自然是给贺霖的。
那一瞬间,他没来由地一愣神,以至于在走位时与另一人差点撞上。
他思寻着,在自己仍对这份懵懂的感情浑然不知时,是否也像孟诗倩一样,看着喜欢的人无意间露出这样惬意的笑来。
怪不得那人会给予一个他爱笑的评价。
他骤然开始惊慌,开始手足无措。要是贺霖真的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不与孟诗倩分手,那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发小的身份,继续淡然地与他相处。
表演结束后在后台,他木讷地与费哲瀚道了声抱歉,费哲瀚拍了拍他的肩说“没关系”,但他知道,贺霖正在看他。
他能意识到,自己故意抿紧了唇,似乎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去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同时祈祷着,这走马灯能够走得再快一点。
控制表情真的很累,还不如来一个痛快。
而当初江予所想做的助攻,不过一周时间还是宣告失败。
每周出去约会大半天难免让家里起疑,这时发小就起了作用。周六的时候,江予与贺霖一起出门,说是去图书馆学习,等贺霖约会结束后,两人再一起回家。
当然,江予严厉控诉了对方早上七点就出门的反人类行为,将他们的约会开始时间拖延到了午饭之前。
那天回家时,本都要到住宅楼下了,江予却一反常态,拉着贺霖往回向景观湖走去。
贺霖被对方突然拉住手腕,那力道掐在他的腕骨,有点疼,他却没想去挣开。
这样的江予让人感到一丝陌生,他从没见过,像是发现了片新大陆一样新奇。
眼前这人一向是偏向沉着冷静的,这源于他对周围的不在乎和懒得管,天塌了可能都不高兴动一下,像是被时间操控的木偶小人。所以除了街舞之外,从没见过他这么……
主动的样子。
贺霖觉得他这样子着实有些好玩,弯了嘴角笑了,问道:“你怎么了啊?被鬼上身了?”
可惜这玩笑话并没得到回答,江予大步流星地拉着他往前走。
又到了那张惯例的长凳,只是提问和回答的人却换了位置。
江予问:“今天约会如何?”
跟查岗似的。
贺霖却忽然心想,难道这就是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也不知怎么,他觉得江予对他的恋情似乎特别上心,眼前的表情也是难得一见。
他歪了歪头,答说:“就这样吧。”
江予闻言蹙起了眉。
“这样是哪样?”
贺霖靠着椅背,一一细数:“吃了饭,去了KTV,她还拉我唱了对唱情歌。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唱歌走音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
“不会嫌弃。然后呢?”
“……”
贺霖沉默半晌,突然叫他:“糊糊。”
江予身子一颤:“都说别叫我这个小名了。”
贺霖却浑身一轻似的,手肘撑在了扶手上,手指曲起抵着下颌角,歪着身子看着他,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
“你怎么突然对我的约会这么感兴趣?话也变多了,人变积极了,反应也这么激烈……”
江予对上他一双眯着的眼,看出对方打探的神情,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像是被他的眼神扒开了这层年轻的伪装,一下子窥探到了他七年后的内心。
江予开始后悔,反思自己管的太多,计算着暴露的可能性。
可他又是一滞,竟不知这暴露,是指他的身份,还是喜欢的那颗心。
他慌了乱了,脸上却还是强作镇定,只是撇开了目光,欲盖弥彰道:“是你说的,我们都多少年的兄弟了。”
贺霖心里一琢磨,还真是自己说过的话。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单细胞动物,在感情方面不仅没有经验,甚至没什么天赋。一根名为“敏感”的神经刚连接上信号,就被“领先一步”的江予先行掐断,所以他几乎可以说是被牵着鼻子走,没觉出什么不对。
于是他“哦”了一声,说了句:“也是。”
江予看他不再怀疑,暗自呼出一口气,继而又犹豫着循循善诱道:“那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春心荡漾?”
明明说着想助攻的是他自己,但随着每个字的出口,竟都好似伴着一声如雷心跳。
“那个……”拉了一声长音,贺霖摸着胸口道,“说实话,我都还挺平静的。”
“你不会连个手都没牵过吧?”
贺霖停滞片刻,才说:“其实我真的觉得不用这么急躁,还是该循序渐进。”
“可明明……”
明明我们第一次出去约会的时候你就牵了我的手。
江予差点脱口而出。
贺霖侧了头看他,一脸疑惑:“明明什么?”
江予摇了摇头。
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只是他陡然泄了气,内心一讪,有些无可奈何。
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失败者,感情经历乏善可陈,此时却如同一个老道选手般对对方指点迷津,把每一条经验都说得头头是道。
可他直到现在才领悟过来,他的经验,也不过都是来自于与贺霖的恋爱过程,根本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真是自不量力,称得上一句糟糕透顶。
他心想算了,还是别管了,放任其生死吧。
还不如把这精力拿去控诉梁静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他多余的勇气。
贺霖没得到回应,却倏地觉得,自己真是读不懂这个发小了。
他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也摸不清此时忽然就蔫了的模样,只能在看着江予站起后,问出一句:“江军师不再提点提点了啊?”
出谋划策是做不来了,这军师的头衔已被江予摘了下来踩了个稀烂。
他头也不回地说:“回家。”
贺霖跟上他:“那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啊!”
在江予再次过上的得过且过中,就已经到了高二的尾巴。
这天晚饭时,俞宁茵突然问他:“你今年真的不和我们去美国?”
江予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了,还得补课。”
江爷爷的一个亲姐姐在三十多年前就移民去了美国,这几年来,他们全家都会在暑期的时候去美国待上半个月,主要是陪老人家去叙旧唠嗑。
俞宁茵叹了声气,感慨了两句准高三生真是太苦,顺势将话题转到了他的学习上。
“选科定了吗?”
“定了,化学。”
“那学校自己有看过吗?专业有没有什么有兴趣的,都得事先看起来。”
“再说吧。”江予草草答道。
不看也无可厚非,毕竟江予不过处于回忆,他深知之后事情的发展,当然也清楚,自己去了什么学校,读了什么专业。他根本不必花多余的时间再去研究一遍其他学校的分数线。
只要事情都按原先的道路发展。
也意味着,他与贺霖的“游戏”或许也会照常进行。
俞宁茵还在一旁唠叨着,说他太不上心,这么重要的事情该早做准备,别到时候紧赶慢赶云云。
江予扒拉着饭,没多说话。
一旁一直沉默的江景铄突然开口:“贺霖选的什么?”
江予一愣,没想到也不记得会被问到这个,支支吾吾道:“不知道,大概物理吧。”
原先贺霖是选的物理。
“那也都是理科,”江景铄说,“你们平时成绩也差不多,有时间了可以讨论讨论,别老待在一起就是玩。”
一句话倒是提点了俞宁茵,她说:“那到时候两家人还能一起商量商量,我们现在不也是两眼一抹黑。”
商量商量……
江予筷子一顿。
两老不懂现在的考试情况,一直吃饭没出声。江奶奶坐他对面,却忽然插话道:“小予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啊?”江予茫然道,“怎么了?”
江奶奶像是也被他乐到,连眼尾皱纹都显得活灵活现。她问:“笑得这么开心,想到什么好事了?”
江予低了头,几乎把一张脸都埋进了碗,喃喃道:“没什么……”
他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晚饭过后,二老各自进了房间,江予和俞宁茵在厨房洗碗。
哗哗水流声和碗筷叮当的交杂中,江予忽然轻声问道:“妈,爷爷奶奶最近有去做过体检吗?”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就是问问。”
俞宁茵在水柱下冲了手,拿了毛巾擦干,回答道:“上个月才做的身体检查,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到底是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江予垂着脑袋,看着水池里漂浮的泡沫,淡淡说。
俞宁茵便也不多问了,在那已与她下巴齐平的肩上拍了拍,说道:“那我先出去擦桌子,剩下的碗你洗了啊。”
水槽前剩了江予一人,他机械般拿海绵将碗上附着的油渍擦去,放在水流下冲刷尽洗洁精的泡沫,随后放上滤水架。
直至最后一只碗也被洗净,他关了水,这片不大的空间瞬时陷入静谧。
哪怕最终无法改变自己与贺霖的未来,还是注定了要深陷这场爱情游戏的话,江予可能也只感到无奈,最多再抱怨一声命运。
可在生死面前,即使他已知道结局,心中多的是不甘,也已无力回天。
在他经历过的回忆中,爷爷余命,不过只剩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