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买家5
江藜芦明知这长公主是有意而为之,却还是乱了心神。她无意间对上了宋筠月那火辣辣的目光,整个人不自觉地向后一退,又连忙转头避开了宋筠月的视线。
“不说话就罢了,你脸红什么?”宋筠月轻笑着向后退了一步,袖子一甩便飘然向不远处的美人榻而去。她慵懒地半坐半躺在美人榻上,伸手拿过旁边小几上的酒樽,自斟了酒,喝了一大口,又笑吟吟地看向江藜芦。
而江藜芦依旧立在窗前,远远地看着宋筠月,并没有走过去。她觉得如今还是保持距离为好,省得又生出事来。
“小江儿,”宋筠月一边喝着酒,一边望着江藜芦,笑道,“给我拿些水果吃吧。”说着,宋筠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冰鉴,婢女们在她回来前不久才把冰鉴送了进来。
江藜芦颇为无奈,可人家毕竟是公主,自己如今只是个囚徒,有什么理由不听她的呢?于是江藜芦走到冰鉴前,把冰鉴推了过来,放在了小几旁,让宋筠月刚好可以够得到。因着软筋散的效用,不过挪了个冰鉴,她额上便出了点细汗,气力有些撑不住了。
“你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宋筠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放下了酒樽,只是瞧着江藜芦。
江藜芦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打开了冰鉴,只是一些寻常的瓜果,还有一把小刀……
“唉,今日这些家伙是犯懒了,竟然没有切块便送来了,明日定要好好处置他们,”宋筠月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江藜芦,“不如你帮我?”
江藜芦看向那把小刀,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又看向了宋筠月,只见宋筠月依旧微笑着看着她。
江藜芦登时忍耐不了了,伸手便拿起了那把小刀,对准了宋筠月。小刀很轻,也很锋利,刀锋一亮,宋筠月的眼睛一时竟有些睁不开。
“吃哪个?我切。”江藜芦冷冷问着。不知道的人看了她这架势,只怕会以为她在挟持瀛阳长公主。
可她下不去手的,一直如此。
宋筠月见状,垂下了眼眸,浅浅一笑,道:“算了,不切了,你给我喂葡萄就行。”
还要喂?如果她没记错,这长公主已二十有七了。江藜芦看着宋筠月,把小刀“咣当”一声扔回了冰鉴,似在发泄自己的不满。然后,她转身就要走。
“小江儿――”身后传来公主的娇嗔。
江藜芦无奈地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是,殿下。”
无法,她只得擦了擦汗,又用清水洗了手,拿帕子擦干了。她又回了宋筠月跟前,在美人榻边席地而坐。她小心拈起一颗葡萄,送到了宋筠月唇边。宋筠月的舌尖灵巧一挑,把葡萄带入口中的同时,似乎还碰到了江藜芦的指尖。
江藜芦的手不禁一颤,她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心中懊恼不已:“早该想到的,她总是这样。”
“还要。”宋筠月咽下了口中的葡萄,又眼巴巴地望着江藜芦。
“殿下还是自己来吧。”江藜芦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话。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宋筠月总是这样借机戏弄她。
“小江儿――”
“你……”
公主轻声软语地唤着那亲昵的称呼,伸手抓住了江藜芦的领子,毫不费力地就把她带到了眼前。江藜芦不禁心跳加速,呼吸也不自然了起来。
公主凝视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又把视线缓缓移到了那朱唇之上。江藜芦见她凑了过来,一时局促不安,不知是该躲还是不该躲。将吻未吻之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殿下,太傅大人求见。”
江藜芦一愣:这声音未免太过熟悉了。她想了想,瞬间明白了,向后一躲,愤恨地看向了宋筠月:“天下竟有雇人刺杀自己之人。”
宋筠月便是那个买家!
此刻,宋筠月看起来倒是十分坦荡,她松了手,轻抚着江藜芦的面庞,笑着答道:“若非如此,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又道:“你也不用疑心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你那阁名起得也太明显,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更何况,除了我公主府的暗卫,还有谁会有如此身手?小江儿,你注定要回来的。”
江藜芦垂下了头,不曾想自己竟着了她的道!唉,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她面前,自己就只有被摆弄的份。
宋筠月只是瞧着江藜芦,虽是笑着,但眼里却莫名有一层朦胧的悲伤。明明是她下的套,人回来了,她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不说这些了,反正你如今已回来了。太傅有意求娶我,我可不能让他久等。”宋筠月故意岔开话题,她坐起身来,却只是看着江藜芦,观察着她的反应。
可江藜芦却一点明显的反应都没有。她依旧是低垂着眼,一如既往的沉默。她早就习惯了。瀛阳长公主权势滔天,又是孀居,若想迅速赢得权势,求娶瀛阳长公主简直是最佳选择。
虽然瀛阳长公主在朝中一贯是个让人惧怕的存在,但依旧挡不住那些追名逐利之人。这些年来,上门说亲的人早就把长公主府的门槛踏破了。
可江藜芦的反应却让宋筠月大为挫败,她暗暗叹了口气,这小丫头一向如此。于是她又故意问道,道:“你觉得他怎样?”
“我从未见过他,不能评价。但能被任命为太傅,想来也不是庸俗之辈。”江藜芦说。她知道宋筠月在试探自己,却还是这么说了。两人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早点断了为好,不然只是徒增痛苦。
“那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宋筠月又问。
“没有。”江藜芦答道,言简意赅。
宋筠月有些坐不住了,却还是故作轻松地问着:“怎么会没有呢?我若嫁了人,只怕你就要夜夜垂泪了。”说着,她又凑近了些,问江藜芦:“小江儿,你觉得呢?”
江藜芦颔首道:“殿下还是莫让太傅大人久等。”
宋筠月听了这话,依旧是笑着的。她伸手捏了捏江藜芦的耳垂,笑道:“前些时候叫我混蛋,如今又一口一个‘殿下’……你这小家伙,未免也太过善变。”
江藜芦依旧垂着眼,道:“殿下若不喜欢,杀了我便是。”
“唉,又是这些赌气的话,你在我面前总是这么大气性。好了,小江儿,我该去会客了,你又要独守空房了。”宋筠月说着,随手撩起了江藜芦的头发又轻轻放下。她站起身来,走到穿衣镜前,自己整理了下衣服,就要出门。
“若是我没回来呢?”江藜芦突然发问,回头看向镜前的宋筠月。
宋筠月整理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她回头微笑着看向江藜芦:“给了你四箱金子,虽不多,但可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那你岂不是人财两空?”江藜芦问。她不信宋筠月没有后手,她认识的宋筠月从不会做亏本的生意。那可是镇国长公主,她一向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得利的。
可宋筠月没有答话。她只是对着江藜芦轻轻一笑,转身便出门了。
江藜芦一直看着宋筠月的背影,只见她刚出去,灵鹭便带着侍女们围了过来,她又恢复了那威严端庄的模样。江藜芦一直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两个都不是……像宋筠月这般的人物,岂会轻易在人面前暴露最真实的自己呢?
大门随即掩上,而江藜芦也自美人榻边站了起来。她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一时不知该干什么。最后她看向了那冰鉴,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拿起了小刀,把那些未切块的瓜果仔细切好摆在盘里。
她本应该拿着这小刀结束一切的,可她却还是下不了手,只能拿这小刀来切水果。
她看着那把小刀,心中有些酸涩。母亲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藜芦,报仇。”
十年了,这声音一直没有放过她。她仿佛又看见了母亲临死前的情形。在掖幽庭那狭小的房间内,母亲脸色蜡黄,双眼通红,却依旧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藜芦,报仇。”母亲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说了好几遍,声音渐弱,直至再也没有呼吸。
那时的江藜芦还小,看见母亲离世,脑海中一片空白。但她记得那天的风。掖幽庭的风格外的冷,风一吹过,她浑身的血液好似都被冻结,再无半点知觉。待到她终于清醒些,她的脑海里却只剩了“报仇”二字。
报仇、报仇……
“苍天在上,亡母为证,江藜芦今日在此立誓,日后必将为我江府报仇雪恨,”小姑娘咬了咬牙,含泪在母亲遗体前深深一拜,“我会杀了瀛阳长公主……不是她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