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9】

  有的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比如简落和该隐的问题;但也有的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迷上加迷,比如南知和扎克的问题。在常人都觉得两人因为拍卖会的问题闹崩了之后,又有了别的一件事儿让吃瓜群众觉得他俩还有戏。

  简落被扎克喊去府里讨论事情,又想起有东西前日落在博朗格,便先跑了一趟。刚跨进内部的走廊里,就听见一群舞女在奚落南知。

  他们围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花掉的浓妆分外艳俗。主题无非就是拍卖会的晚上,表面上说着为姐妹感到遗憾,实则暗讽她不识好歹,多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却没把老板伺候满意。对于舞女来说,这是业务能力低下;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不要脸爬上了别人的床却被一脚踹了下来,颜面尽失。

  反正人红是非多,南知早被他们议论惯了,根本不予理会。她自顾自地将化妆品摆放整齐,一双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且修剪整齐,是个有强迫症的人。这样的人多半自尊心极强,漠不关心是盔甲,而其他人的字字句句何尝不是在戳她的心。

  他们说的有点儿没错,自己正常发挥,然后搞砸一切。以至于最后狗急跳墙,直接把人给逼走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你看她的表情,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在意呢。”闲言碎语的领头人嘲笑道,“平时勾/引犬神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不一样被拒之门外?”

  另一个总是帮腔的人也压低了声音附和:“可不是吗,我看她脸都僵了。诶,说不定她现在还是个处呢,只可惜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了吧?清白名誉都没了,俗话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叫这狐媚子平时得意。”

  “捧得越高,摔得越疼哟……”后面的语句被尖利的笑声淹没了。

  南知的动作停住,她人本来瘦,加上手上用力,手背的青筋全部突出来,跟要把的口红从中间硬生生截断似的。此时此刻她忽然怨恨起来,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怨恨扎克用着温柔的表情,却做了所有残忍的行径。

  笑声并没有因为她的意念而暂停,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本就面积有限的室内乌烟瘴气,简直要把人逼疯。

  南知突然哗啦一声站起来,也不顾七零八落的瓶瓶罐罐,径直朝门口走出去。她用右手推门,门却自动往后拉开去。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是最不想看到的人,此刻却以天神降临般的气场出现在门背后。他顺势拎了她的手腕,跟前天晚上甩被子一样轻松地将她打了个转,稳稳揽入怀中。

  一切发生得极快,室内的笑声还没达到顶峰,就陡然衰退下去。南知的后脑好不轻不重地撞上他胸前上方两根锁骨尖端之处,整个后背落在一片原野之上,纵横沟壑皆是肌理轮廓。短短的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被无形的保护罩包裹其中,竟有刀枪不入地错觉了。

  她身后的人胸腔震动,声音稳而含怒,仿佛直出于丹田。

  犬神威严的目光从一群舞女中逐一扫过去:“刚刚是谁在嚼舌根子?”怒目而视可吓坏了胆小的舞女们,舞女们左看右看,立刻大难里头各自飞。

  “是她先说的。”右边第一个舞女细声细气地指出。

  被指出的舞女尖声反驳:“不是你先开启的话题?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我们不识时务出言不逊,请犬神大人赎罪!”倒是真正挑起话头的舞女最先反应过来,当即跪地谄媚地说。她在博朗格待了十年有余,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能蒙混过关,什么时候该坦白为上,至少……至少能留个全尸。

  印象里犬神不是个嗜血的神仙,运气好还能捡条命。

  然而犬神依旧将南知护在怀中,一副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他硬朗的面容不层变化,眸子里尽是森然道:“你们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女人,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理?”

  “等她嫁到我氏族里,今日之事说出去岂不是要遭人笑话?”

  ’我的女人‘四字一出,所有人骇然变色,这下地上齐刷刷跪了一片人了。如是说来当晚两人果真发生了关系,传闻都是假的?犬神还真打算娶她入门?原本就跪在地上的舞女心头一凉,只能拼命磕头,恨自己为何生了副多嘴的口舌。

  然而犬神的注意力已完全不在此处,他看南知又穿得甚少,臂膀也是冰凉,便用胳膊勾住她的膝盖后侧,直接将人横抱起来了。平日里张扬带刺的女人,这会儿倒学会乖巧行事,一声不吭地躲在他庇护之下,像在芭蕉叶下避雨的猫。

  扎克一刻也未停顿,直接往博朗格的大门去了。老板娘看他面色阴沉,也不敢出言阻止,本打算任由他带了南知离开,谁知道路过吧台时他甩下半句“刚才休息室里跪着的几个人”

  老板娘于是不解地抬起头去,特别谨慎道:“您有何吩咐?”

  “废了。”他沉声说。

  南知读过许多暴君的故事,而这样的话从扎克嘴里吐出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扎克却是低下头来关切道:“你冷?”

  两人一路无言,南知缩在他臂弯中并不挣扎,背硌在他手臂上隐隐作痛,她也只是抿唇,并不说明。扎克也沉默着,故意没有喊人来接。回家的路头一次这么短,原来走着都嫌爪子疼的荒野,今日却顺当得过分,没走一会儿就看见庄园大门了。

  “放我下来吧。”终于,在离大门还有二十来米的时候南知开口了,“你总不见得要把我带到家里去。”

  扎克低头:“我为什么不能?”

  南知避而不答,只是心平气和地重复道:“放我下来吧,演戏差不多就行了。”她心中有钝痛发作,却不知究竟在心痛什么。或许是伤害后迟到的温柔,或许是打定主意要放弃却被逼重燃希望的矛盾,但确确实实是抽痛着,像刀子剥开皮肉。

  道两旁尽是低矮的绿色灌木和红花,两种颜色将他们夹在中间,跟专门布置的场景一样。扎克将她放了下来,眸子深深邃,从被击碎的坚冰变成不敢置信和荒谬:“演戏?我以神格的名义对天发誓,如果……”

  “嘘。”一根莹白的手指轻置在他嘴唇上,堵住了接下来的音节。

  南知眉间划过淡淡的惆怅,唇角却是含笑:“你那日说的所有话,我都细细想过了。你说得对,人神殊途,应该适可而止。之前是我太幼稚,以后都会本本分分的。至于今天的人情,你若想我还请尽管提,但凡南知力所能及,肯定是会还的。”

  她撤回了手,转过身便要走,却被他反手拉住,手背一片滚烫。两人似乎定格在了同一个画面中,一人背对庄园大门,明明是要迈步的姿态,却迟迟没有将脚步落实。而另一人目光如炬,伸手握住了前者的手,迫切而小心。

  衣袂飘起来,又落回去,看吧,风从来不做无意义的挽留。

  日光半混在她清透的眸中,变成煞是好看的光圈,南知偏头而笑:“何必强求。”说完她挺直脊背,用另一只手将扎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指甲蹭过他手心的肌肤,带来恋恋不舍的触觉。这个过程很慢,她也使了狠劲,不仅是为了掰开他的手,也为了自己的手不八爪鱼一样不肯离开。

  终于,那双大手中空无一物,她顺着来时的路走了。

  扎克呢?只是颓然地站在原地。他们一直身份不同,而从前总有无形的纽带将两人绑在一起,他以为这样的纽带坚不可摧,所以总是在等待。而等到这纽带断成毫不相干的两截,才意识到它是多么弱不禁风。

  他一脸失意地走回府邸,而简落已经等候多时。

  简落觉得自己足够通情达理了,她明明是应邀来讨论事情的,却莫名其妙听了两个小时的情感故事。大抵可以概括为扎克很纠结,扎克给南知前世当了狗,本来是个忠心耿耿守护小主人的看门犬,和男女之情半毛钱的关系没有。结果谁知道小主人去得早,转世成了南知,而他却对这个人动心了。

  这都是哪门子关系混乱的奇葩故事。

  而且扎克本人还矢口否认,非说自己不是像男人爱女人一样爱着南知。简落听的一头雾水,还没插话又听见他自言自语:“这就是你们说的爱吗?还是别的情感?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一生平安如意,万事顺遂。爱情也好,忠诚也好,你说成什么都可以。”

  “但是从头到尾全是你在说。”简落无奈道,“而且还彪了我一脸标点符号。”

  也许由于她最近常来,犬神府上的大地毯已经常备板凳了。大狗在地毯另一侧来回踱步,看上去很是踌躇。它顺着毯子的边缘跺脚,脑海中被南知甩在大马路上的场景挥之不去,随后又帅帅脑袋,终于步入正题了:“咳咳,书归正传。”

  “其实我和她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下个月我就要继位成真正的犬神,之前的记忆都会被消除。”扎克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到时候我会提前将她从博朗格赎出来,然后送回人间去。而你,这就是我最后想摆脱你的事。”

  “你能不能帮我给她带句话。”

  “带什么话?”简落啜了口茶,“是犬神对爱慕的人类女子的话?”

  “不是。是一只未尽忠的狗对主人的话。”扎克回答,“我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了,所以想拜托你。”

第60章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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