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赶在年关,正是忙碌的时候,每人只有三天调休,为了方便外地的同事回家,姜迎夏作为江城本地土著,主动申请从二十九值班到初四,自己休后面几天。
原本是为了工作,现在她万分庆幸,工作给了她逃避的机会。
第二天傅驰起来时,就看到她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贴。
“我去值班了,晚上可能回来的晚,别等我,早点休息。”
傅驰将纸条重重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动作一气呵成。
却又在纸条入框的第一时间后悔,转身将它捞了出来。
坐在餐厅里,将纸条一点点展开抚平,随后回到房间里,从床下翻出一个大大的纸箱,里面有十几个铁盒,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打开最上面那个,珍而重之的将纸条放在其中。
面前这个已经被装的满满当当的纸箱,从那年姜迎夏每周一次给他送去的复习资料,到那些她为自己添置的,已经穿不了的旧服装……它盛放着两人相处的时光。
拍拍纸箱。
傅驰想:就算这辈子都不能让迎夏接受我,至少我还有你们啊。
他的人生就像面前的纸箱,因为有了姜迎夏才从初时的空荡荡走向今天的被填满。
——
魏鹏一直担心傅驰的状态,在姜迎夏会见过后,一连几天盯着他。
结果却惊奇的发现,这小伙子虽然依旧不和人接触也不怎么说话,但突然一反此前那样消极的态度,他依旧沉默,但这沉默中却有许多不一样。
根据陈放汇报,傅驰不再是那种每天一回去就生无可恋整个人放空的状态,他在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课堂里的课本,还有姜迎夏带来的习题和试卷,只要不是上工时间,他都埋头其中。
魏鹏惊喜的和褚柏舟通话:“你妹妹真是神了嘿,弄过来一堆试卷,我还以为她想逼死傅驰呢,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小子最近精神多了,知道好好学习,努力奋斗了。啥也不说了,等我休息了就接你们兄妹俩吃饭,你们这是帮了我大忙了啊。”
如果傅驰真在他们少管所出了事,整个所里的工作人员都要吃挂落。
“迎夏以后想每周去看他一次,送那些试卷,可以吗?”褚柏舟清冷的声音里有股让人不自觉就会相信的魔力。
“那感情好,就让这小子好好学半年,出去以后也好复课。”
让傅驰所有的时间都比学习占据,总比脑袋放空没事就琢么自杀强啊。
因此姜迎夏就这样开始了自己每周一次的“同城快递员”之旅。
期间傅驰仍旧不说话,她也不主动,甚至每次去的时候自己也会带上复习资料,准备公安联考。
于是傅驰的会见场面是门口的小战士们见过最的诡异的。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声嘶力竭的忏悔,有的只是两个面对面坐着各自安静学习的人。
这可真是他们这建立这几十年来,最独一无二的场面了。
一室静默,姜迎夏认真刷联考真题,所以不知道对面那个做试卷的少年,其实总是会走神偷看自己。
无人知晓,这段时日以来,他在这间会客室里做的试题错误率总是最高的。
明明认真的在测算,可只要想到自己和她正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就忍不住会走神,总要偷偷看向她确认一下,才能将注意力重新收回。
“会客室见到。”小战士过来要带走傅驰,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傅驰动作慢悠悠站起来,收拾着桌面散落的试卷和文具。
“我下周再来。”姜迎夏也不管他会不会答复,一如既往在临别前道。
听到这类似“许诺”的话,傅驰才松懈下来,快速收拾好,在两个战士的带领下回到房间。
傅驰没有继续和陈放住在同一间了,那本来就是安排给每组组长的“单间”。
普通房间是8人一间,高低铺,傅驰最后一个进来,只余下靠近门口的下铺。他对此不挑,无论在哪里,都是牢房,又有什么不同呢?
陈放是这组的组长,傅驰一来就“特殊化”直接被安排去和他一间房,这让不明真相的人都对他有几分忌惮,因此即便他平日里一副“冷傲”模样,让许多人看不惯,可大家也都保持一定距离,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可他在里面住了两三周,就搬出来,于是众人对他的背景打上了问号,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发现组长陈放对他没什么特殊照顾,教官们更是对他公事公办,心里就明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但这小子和他们一样,都是犯了事进来的。
这样重新认识一番,傅驰平日里谁都不搭理的模样,就显得十分刺眼了。
就在昨天,轮值的舍友要求傅驰去代替他做今天的卫生。这是新人进来常有的遭遇,傅驰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回到房间自顾自做起了试卷。
“喂,小子,我说,你今天打扫卫生。”那人不依不饶的跟过去,对坐在自己床铺上学习的傅驰,一字一顿暗含威胁道。
对此,傅驰的反应是静静看他一眼,随即就收回视线,继续看起书来。
“你行,你小子有种。”那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傅驰今天见过姜迎夏,即便没说话,心情却也颇好。
可这样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他进房前。
一进门,他就看见被自己小心翼翼整理放在柜子里的试卷和习题册撕得粉碎散落一地,那都是姜迎夏每周给自己送来的。
少年原本尚算柔和的面庞瞬间阴鸷。
正直午休时间,在这里除了有会见,所有人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房间,因此一整个屋子的人都在。
昨日那名和他有冲突的人高马大的刘成,脸上的幸灾乐祸简直止不住。
傅驰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七人,最后放在刘成身上。
“看我做什么?老子敢作敢当,就是我做的又能怎么样?”
这不是打架斗殴,一般教官也不会介入。
这里就是个小社会,长期被羁押在铁栏后的压抑,让这些十几岁的青少年早已褪去象牙塔中的纯真。
没有人开腔帮忙,没有人为傅驰伸张,其他六个人有的漠不关己,有的在兴致勃勃看好戏。
傅驰沉默的蹲下-身,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破碎的纸张,小心翼翼将它们一点点捡起。
刘成哈哈大笑:“你不很刁吗?原来只是个怂货。”
傅驰不理他,捡起最后一个碎片,放进袋子里。
刘成两步上前,面对面与他平时:“小子,眼睛放亮点,以后这里该听谁的,心里要清白一点。”
说罢伸出手,准备拍拍他的脸。
傅驰握住他靠近自己脸庞的手,随即毫不犹豫的一拳挥出去,狠狠揍向刘成嘴角。
“松手,你疯了?”
原本周围还在看戏的人,瞬间脸色大变,朝傅驰怒道。
少管所准则第一条,绝对不能在里面动手脚。
如果有人胆敢大家,不仅是当事人,连组里其他人都要受牵连。
傅驰仿佛听不见一般,又是一拳上去,将刘成打倒在地,整个人还要扑上去继续,周围人终于反应过来,一窝蜂围上去抱住他。
刘成整个人都蒙了。
他是想让傅驰涨涨教训,认对码头,却没想到这会是个疯子,竟然毫不顾忌的说动手就动手。
“你tm是不是有病?”刘成捂着疼痛的嘴角,含含糊糊道。
傅驰只是阴鸷的看他,一副随时会再次袭击的样子。
“疯了疯了。”其他几人牢牢锁住傅驰,丝毫不敢放松力气。
“这事怎么办啊?”
“就说是不小心自己摔的。”
“你觉得教官傻吗?”
“那怎么办啊?我会不会被延长关押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尽是担忧。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查岗。”
一人连忙跑去,将门打开,看见陈放像看见亲人一样:“放哥,怎么办啊,出事了。”
来人正是陈放,作为组长,他要承担本组的纪律检查,因此每天休息时,都要到一组的几间屋子里清点人数。
陈放一进门,看见屋子里的情况,心里就明了了。
看向傅驰这个“祖宗”,还以为好不容易不用再摊上这个定时-炸-弹,结果这还没放心两天呢,又给自己找这么大的乱子。
“放哥,怎么办啊?”
陈放无奈:“能怎么办,我现在就去上报。”
“不行的放哥,会被处分的。”
“现在上报算一时冲动,知错就改,最多罚做卫生,关关禁闭,要是让教官自己发现,可就不一样了。”
严重的话,甚至可以算他们服刑期间继续违法犯罪。
几人一听,顿时明了这事没法善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放离开,不久后两名教官来到。
简单问话后,涉事的两人,傅驰和刘成两人被罚今晚关禁闭,并做一周清洁,而同间屋里的其他几人则要罚写规章制度二十遍。
禁闭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一张木质的桌子和一方连靠背都没有的方凳。
屋子里只有一方小小的窗户,能透出微弱的光亮。
他席地而坐,就靠在那扇小窗户下的墙壁上,睁大眼想要努力看清屋子里的一切,却发现只是徒劳。
其实他很讨厌黑夜。
儿时经常会在夜晚被醉酒的父亲揍得头破血流,这样的小屋子,这样的夜,会让他不停回想起那时小心翼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自己。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回忆。
可脑海里就是会不受控制的不断被那些记忆侵蚀,望着窗外零星的几点星光,他想自己真的很累,好像全世界最倒霉的事情都会被他摊上。
为什么还要挣扎呢?
为什么?
他在心中质问自己。
姜迎夏那张明媚的脸庞就这样无端出现了,驱散了记忆里的寒冷,带着暖暖的融光,清晰而又明亮出现在自己眼前。
“再坚持一下吧,傅驰,就一小下,别让她对你失望。”
傅驰看着沉沉的夜幕,小声的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