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度红尘事
一件比一件扎心。
贾云云挣扎着站起身来,缓步朝着路平和染香身边走去,一路血流不止……在即将靠近两人的时候,她右脚轻轻一点,鞋尖便忽然出现了一柄尖刃。
她看了看面容姣好的染香,又看了看因为银针而皱眉的路平,忽然狰狞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抬脚欲要踢向路平的脖颈――既然得不到你,那么,即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下地狱!
贾云云目眦欲裂,苍白着脸,越想神色越是狰狞。
可就在她鞋上利刃即将划破路平脖颈的时候,忽然一股浑厚的内劲携着一声龙吟,如同大山一般朝她压了过来,将她狼狈的身体瞬间掀飞在地。
可还不等她回过神,长刀出鞘的嗡鸣声就紧跟着传了出来。
贾云云落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吐出,眼看着长刀从视线上方垂直落下,她满心满眼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刀不似刀,反倒是龙战于野,一啸震八方,带着避无可避的风雷之势!
贾云云看着转眼就落到眼前的长刀,只来得及厉喝一声“不!”,便没了声息。
瞪着两只大眼,狰狞而又茫然,不甘而又嫉恨。
为什么要是他动的手!
她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死在他手里!
不甘心啊!
而在这边动静落下之后,路平才缓缓收回手掌,原本盘踞于身周的内力迅速消散。
染香在这时猛地睁开双眼,同时双手凝聚内力,而后猛地击向路平右肩。
下一瞬,路平便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朝她栽了过来。
染香将他扶住,而后抬手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将他背上伤口上的腐肉割掉。
他本是晕厥过去了,可随着她的动作,背上的肌肉又猛地绷紧。
下一刻,染香就觉得自己腰上覆上了他的大手,用了极大的力,却没有捏下去。
好嘛……是疼醒了。
染香低头看了看他垂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脸上全是汗,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传来。
染香垂了垂眸,末了收了匕首,又从他腰上取下酒葫。
索性里面还有半壶酒。
烈酒淋上渗着血的伤口,只有言之无尽的痛。
染香又取出金疮药洒在他伤口上……等到做好一切之后,她呼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平缓缓抬头,早已是满头大汗。
却是还不等染香开口说话,他便抬手按在了她后脑勺大力亲了过去。
染香:“……”
卧槽!
这么热情?
染香一愣,回过神来就开始反攻……两人攻来攻去,最后都累成了狗。
路平本就受伤,没多少体力,这会儿的情况显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仰首靠在墙上,脏兮兮却硬邦邦的胸膛一起一伏,喘息着……娘哎,想非礼!
染香晃晃脑袋,光明正大地摸了一把他起伏不定的胸肌,喃喃道:“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路平看着染香的动静,失笑,末了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扣住染香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摩挲起来,轻笑道:“你这可比喝酒还管用。”
染香抿了抿快要肿成香肠的嘴,瞪了他两眼,然后‘啊’了一声,张嘴就咬住他的大拇指。
路平淡定地笑,任她咬。
于是染香下一刻就一脸便秘地吐出来,偏头呸了好几口,问道:“你这多久没洗手了?!”
“两个多月吧。”路平哈哈大笑,笑完又问:“味道怎么样?”
还味道怎么样?
老腊肉都比你香!
染香又呸呸:“……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玛德这男人不仅浪还好贱!
路平摇头,晃了晃还带着她口水的大拇指,啧啧叹道:“我可没你这么重口。”
染香:“……”
这破男人,就是故意的吧!
你这就是欠日知道吗?!
染香呸干净了嘴里的怪味,然后伸手在路平的肩上认真拍了拍,“咱们秋后算账!”
路平笑。
秋后算账又能怎样?
浪又浪不过他。
染香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坐久后的身体,然后就过去把还插在贾云云胸口的刀抽了出来,又抬刀从她身上划了块布下来,把刀上的血迹一一擦干净之后,才收刀回匣。
他也是狠心,一刀贯穿个喜欢自己的姑娘也愣是眼睛也不眨。
染香回过身的时候,路平已经站起身来。
身形摇摇晃晃,却在站稳之后,背脊挺拔如松……不屈不挠。
“走吧。”
染香过去扶着他离开破庙。
跨出破庙的时候路平忽然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好像说你是叫染香,是哪两个字?”
连我名字都不记得?
染香身形一顿,之后才道:“哦,就是给你阳光就灿烂,给你洪水就泛滥的染和庸脂俗粉的香。”
路平一脸冷漠:“你是在欺负我这个乞丐读书少吗?”
染香:“……”
染香想着该怎么说的时候,路平忽然开口,说道:“十几年前,我在洛阳听一个小姑娘唱过一段童谣,唱的是‘夜幕起星河,有曲落盛唐,风染香,泥染香,笑红尘……’”
路平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了染香的轻声哼唱:“夜幕起星河,有曲落盛唐……风染香,泥染香,笑红尘事放浪;遥望向东都,有女倚南墙……衣褴褛,裳褴褛,泣孤影人断肠……”
上半阕声声缱绻缠绵,下半阙字字哀柔婉转。
一朝繁华,一朝衰败,道来不过只言片语之间。
哼唱完了,染香抬头看着路平,笑问:“是这样唱的吗?”
路平颔首,又问:“嗯,你的名字,是这个?”
染香点头,吹了声口哨,把马儿唤了过来,牵着走了,同时说道:“我家以前是做脂粉铺的,我爹姓倪,给我取这名字的时候,说是沾一沾脂粉香,希望以后能嫁个富贵人家……后来突遭变故,我在洛阳飘荡了两年,被师傅带回山庄后,就觉得倪染香听着就跟那泥巴染香似的,矫情,索性把姓去了,不当世俗尘泥客,只做无忧江湖人。”
“原来如此。”
路平喃喃着点了头。
曾经泥泞飘香的盛世繁华,湮灭也只是眨眼之间。
路平早年也去过洛阳,虽没有亲眼见着当年的变故,但之后的衰败他却清楚地记得。
都是家破人亡,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
而洛阳沦陷的时候,染香则失去了一切。
为了活下去,挣扎了又挣扎,小小年纪双手便沾满血腥……索性经年之后,还能天真率性,不曾拘泥于仇恨,日子得过且过。
看不上什么东西,也不稀罕什么东西。
只是抓在手里的不会放开罢了。
染香抬头望着路平的侧脸,笑问:“问起这个干什么?”
“了解一下。”
路平说着,又笑了两声,犹豫片刻之后,才道:“那天与你道别时做下的约定,我本有些疑虑。”
因为这丝疑虑,他才没有传信回去。
让她空等了几个月。
路平本来只当她等不到人就会自行离去,却没想是个烈性人,竟然直接找了过来。
染香却没听出他的画外音,只问:“你有什么好疑虑的?”
说完又挠头,疑惑:“我觉得你是个很潇洒的男人,前头见着你两次都走得干脆,虽然不想你走,但也挺喜欢你这不拘于人的做派……不应该顾头顾尾啊。”
“不是顾头顾尾……”
路平摇头,有几分自嘲,“我忧虑的是我自己,我并非经历干净的人,行走江湖多年,本不欲让谁卷入我的生活而无故遭灾,但那天却在冲动之下跟你许下了一个我并不打算去赴的约定。”
冲动啊……
他那时候,其实也动心了吧。
当时她抱了他那么久。
染香心花怒放,搂住他胳膊打趣:“那现在……你是改变主意了?”
路平避而不答,只笑:“你长了一副很能欺骗人的相貌。”
他当她是个单纯的姑娘。
却不料看走了眼。
“我这叫实力,懂不!”
染香挺胸�N瑟,说完又道:“你也挺欺骗人的,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是个纯粹的丐帮弟子,却哪想你还背着血海深仇……说来我来找你也是心里有气,错怪了你。”
路平好笑,望着扬州城的方向,“没什么纯粹不纯粹的,丐帮弟子大多经历坎坷……谁都有故事,谁都孤苦无依,也是因此,喝酒浇愁成了常态,团结互助成了帮规,行侠仗义成了责任,即便受世人唾弃,也我行我素。”
大约就是所有人都无亲无故,索性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成了兄弟姐妹,一方有难,八方相助。
江湖上不少名门正派的弟子却看不上衣着朴素,行事不拘的丐帮…
其实都是嫉妒。
“这样也挺好的,世人嘲归世人嘲,你们任着酒里乾坤,醉里逍遥就好…”
染香喃喃着,随后又道:“不管了,我喜欢你就好了,以后有事儿跟我说!”
说完又拍着自己的胸脯,义薄云天道:“霸霸罩你!”
路平:“……”
她这是当爸爸当上瘾了?
路平把她搂着的胳膊抽出来,然后搂着她肩膀,把人拉到怀里,来了个比较占便宜的姿势,笑问:“刚刚就想问一问,你这多大年纪了?怎么内力深厚得不似普通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