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假象
而陈雨菲竟然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也是让温慧心惊。强行掳走公主,让乞丐侮辱她,这胆子得多大才做得出来?完全不在意做事的后果,也不考虑身后牵连的一大家子人,说起来也算是个狠人。
孙宏也是如此。
说起来温慧也是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母亲被卖掉了, 不想办法去找寻然后接回来,单单是记着要报复对自己不好的人,这是脑子坏掉了吗?
没有康平伯府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好好经营田庄, 不也一样能吃喝不愁吗?勋贵家里的少爷身份, 就那么让人向往, 不惜一次又一次以身犯险?
唉, 钻了牛角尖的人, 可能确实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吧。
这一次陈雨菲彻彻底底把温慧惹毛了。
听说她是唯一没被判斩立决的人, 温慧当时就想找太子和陈王帮忙,结果之后才知道太子特意给她的“关照”。
想想身体再强壮, 戴着数十公斤重的枷锁流放三千里, 只怕也消受不起。像陈雨菲这样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 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温慧这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当天, 赵王和赵王妃联袂上门, 给温慧赔罪。
说起来,陈雨菲毕竟是赵王的侍妾,做出这种事,赵王也脸上无光。
赵王看到温慧, 就一躬到底,赧然道“妹妹受惊了,二哥实在也没想到,雨菲她竟然 ”
温慧和赵王妃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那就是对赵王的鄙视。
有什么想不到的,当初不都怀疑是她指使人往赵王妃的药里下毒了吗?这么一个蛇蝎美人,竟然都还能毫无芥蒂地纳进府里,也只能说一句心大了。
温慧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二哥是来给陈小姐求情的呢!”
赵王楞了一下,搓着手讪讪笑道“这件事太恶劣了,二哥还不至于这么没原则 ”
其实一开始他还真想过,只不过理智马上占了上风而已。
温慧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只笑着请他们坐了,淡淡道“不关二哥二嫂的事,都是陈小姐心地恶毒罢了。”
赵王讪讪地连声应是。
赵王妃这一次竟然没有对赵王落井下石,反而与他同进退,温慧也十分理解。
男人总是很别扭的动物。赵王这一次在女人身上栽了个大跟斗,心底正不知道怎么懊悔羞恼呢,做妻子的大度一点,更能引起他的愧疚心,日后相处自然更轻松一些。
相反,若是赵王妃还是象往日一般对他冷嘲热讽,伤到了赵王可怜的自尊心,他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以后都不敢面对赵王妃,这样夫妻之间的关系就愈行愈远了。
这是夫妻相处之道,但温慧还是免不了替赵王妃感到憋屈。
可见,不找驸马,一个人逍遥,还是轻松多了。
一想到这里,温慧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萧循的身影,顿时耳根发热,不敢再想下去。
而此时京兆府的监狱门口,陈芳菲贿赂了看守十两银子,得到了给陈雨菲送饭的机会。
但因为陈雨菲是重刑犯,陈芳菲只能隔着铁栏杆见她,不能打开牢门放她进去。
陈芳菲陪着笑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怏怏地进去了。
这个朝代的监狱并不算是特别黑暗,至少给女犯人分隔出了女监,避免了很多可能发生的桃色事件,女犯人的处境相对也好了不少。
陈芳菲一直走到了女监的最里面,才发现了陈雨菲。
陈雨菲背朝着过道,靠在角落里,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衣服还算干净,也没有被虐待过的迹象,让陈芳菲微微放松了一点。
她快走几步过去,低低唤了一声“三妹,你 你还好吗?”
陈雨菲睁开眼睛看到陈芳菲,却只是浅浅笑了一下,并没有挪过来叙旧的意思。
陈芳菲眼眶瞬间红了,低声道“三妹,母亲和我都放不下你,所以来看看 ”
“呵。”陈雨菲突然冷笑了一声,“有什么放不下的?父亲不是早就不认我了,这一次出事,他只怕恨不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直接说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吧?”
“三妹,你别这样说,到底是骨肉至亲,父亲他 ”陈芳菲也不敢说父亲就对妹妹还怀着担忧,只能强笑着道,“二姐总是担心你的。”
“是啊,二姐总是担心我的。”陈雨菲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突然悠远起来,“从小我就最喜欢二姐,一直都听二姐的话。后来二姐说没能嫁给陈王,才会嫁给二姐夫,结果二姐夫却那么早就去世了 我是看二姐那么伤心,想要替二姐报仇,所以才想着去勾搭赵王,结果 ”
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想一想这些年的蓄意勾引,做小伏低,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当啷”一声,陈芳菲手中的食盒掉到了地上。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手指狠狠抓住牢房的铁栏杆,喃喃道“你说什么 你说你是为了我 ”
“嗯?”陈雨菲奇怪姐姐为什么突然激动。
“雨菲,是二姐害了你 ”陈芳菲突然泪如雨下,哽咽着道,“二姐说的陈王当年与我有婚约,结果却没有娶我,其实 ”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其实都是假的!”
“什么?”陈雨菲面色剧变,猛地扑了过来,撞得铁栏杆嘎嘎作响。
“当年是二姐先看上了陈王,后来我鼓足勇气跟陈王提起,他却根本没搭理我。”陈芳菲泣道,“那时候,陈王已经对宣威将军府的大小姐一见钟情,当时正在磨着皇上给他赐婚 ”
“后来宣威将军府的大小姐就成了陈王妃。我的念想就这样落了空,之后父亲给我安排了一桩婚事,我也没有反对,就那样嫁给了夫君。”
“夫君病逝以后,我回到了家里。但是有一次在街上,我又看到了陈王。他小心翼翼扶着陈王妃,脸上的神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又温柔又喜悦,当时我就 ”
“我就想,倘若当初我做了陈王妃,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之后陈芳菲仿佛中了毒,慢慢脑子里竟迷糊了,似乎陈王原本就应该娶自己,只是被宣威将军府的大小姐横插了一杠子,自己才没能成为陈王妃。
寡居在家的陈芳菲并没有多少聊天的对象,所以后来陈雨菲再来找她玩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把这个臆想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甚至连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任谁也不会怀疑。
陈芳菲悠悠的语调像一阵闷雷,将陈雨菲砸得头晕眼花。
她软软地跌坐在地上,突然发疯般哈哈大笑起来。
陈芳菲被吓到了,蹲下身去拉她“三妹,都是二姐对不起你,你别这样 ”
陈雨菲已经完全听不到她说什么了,她突然间捂住脸,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到头来才发现,一开始就是假的。
是她的二姐,亲自骗了她,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原来,所有她做的一切,完全没有意义。
没有什么与陈王的婚约,没有什么不守信诺,那全部都只是二姐的一场美梦。
而现在,梦醒了。
那她呢,她算什么?
她明明青春貌美,明明才华出众,明明可以找到一个年貌相当的如意郎君,一辈子平安顺遂。
就为了二姐的一场梦,她陷进去这么多年,终于一步错步步错,走到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陈芳菲的脸上也全是悔恨之色“我只是想跟你抱怨一下,我没想到 ”
没想到你竟会当了真,做出了这么多事。
“你别担心,只是流放而已,二姐会给你打点好的。你忍一忍,等几年就好了 ”陈芳菲哭着安慰妹妹,几乎语无伦次了。
可是陈雨菲已经转过身去,不肯再理会她。
次日一大早,陈芳菲就以要为三妹祈福为由,启程去了京郊的平安寺。
陈芳菲寡居这些年,其实也经常去寺庙祈福,后面这几年更是只去平安寺,因此陈府上下都已经习惯了,也不十分在意。
陈芳菲的马车经过大街,却意外看到了一个俊秀无双的人物。
她虽然寡居在家,其实并不是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比如她就知道得很清楚,这个叫萧循的人,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文惠公主的前驸马。
而且近些日子她还听说,这个萧循与文惠公主和离以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变差,他还是偶尔会去公主府,说不定已经做了公主的面首。
萧循要是听说了这些传言,只怕要无奈地表示,我现在倒是想做公主的面首,公主这不是还没同意吗?
陈芳菲看到萧循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觉得十分刺眼。
文惠公主害得三妹那个样子,她的面首竟然还大摇大摆在街上逛,这是何等不公平?
所以说,其实偏激的人往往容易出自同一个家庭,因为相互之间的影响力太大了。
明明是陈雨菲给温慧下了药,害得她差点被人侮辱,到最后陈芳菲却有脸怪温慧将她妹妹送进了牢里。
这是多么扭曲的三观?
温慧没有想办法让陈雨菲跟其他人一样被斩首,已经是她的仁慈了好吗。
陈芳菲怨毒地盯着萧循,一直到他走出了视线范围,才气鼓鼓地消停下来。
萧循皱了皱眉,他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且目光十分不善。但他回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加快了脚步,迅速跨进不远处的书坊,朗声道“大掌柜,今日有什么新到的话本子吗?”
嗯,公主殿下痴迷话本子,投其所好说不定会有奇效?
可惜大掌柜遗憾地表示,今日没有上新。
一直到第三天,萧循才从书坊淘到了新的话本子。他喜气洋洋地买了好几本,捧着新鲜出炉的话本子就想往公主府去。
谁知道刚出书坊的大门,可能是萧循的步子跨得太大了,正与一个要进门的女子撞到了一起。
那女子哎呀一声,娇娇软软地扑到了萧循怀里。
萧循的目光一凝。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女子并不是不小心扑过来的,她应该就是看准了他,故意的。
因为那女子现在还紧紧拽着他的袍子不放。
萧循低低呵斥了一声“放开!”
可惜女子置若罔闻,还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甚至对着萧循柔媚地眨了眨眼睛。
萧循用力推开她,同时就听有人笑道“哎哟,温香软玉在怀,萧兄真是好福气!”
这明显是认识萧循的人。
另有人阴阳怪气“那也不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行事吧?真是伤风败俗。”
那女子偏还在此时挤出了几颗泪珠,珠泪盈盈地望着萧循“公子,是不是奴家做错了什么?”
哎哟,这可了不得,旁边呼啦啦围上了一大群人,还有人十分好打不平“这位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儿家身娇体弱,该要仔细呵护才好。”
萧循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女子,淡淡道“既如此,你随我来吧。”
那女子被萧循的眼神看得一僵,继而又是一喜,连忙上前,伸出手就要挽萧循的手臂。
萧循退后一步避开,朝着外围当先就走。
那女子连忙跟上,也顾不得那些帮着她说了好话的人。
走了一段距离,萧循还能听见后面的议论声
“这不就是几年前跟文惠公主和离了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不久前才中了状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