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宋环(上)
未衣曾经这样评价宋环――都说浪子回头,可他已经浪没头了。
宋环对此报以熟稔的笑,她这样刻薄而精准的嘲讽,让他明白,他的心头好,总是心头血。
未衣跟酒一样,他不能尝,跟诗一样,他不能吟,跟骨一样,他不能敲打,她令他作恶耽溺,令他愤恨讨厌,令他自卑缺憾。
她哪里都好,除了不爱他。
哪里都不好,因为不爱他。
求婚成功顺利得使他难以置信,一方面他担心未父对未衣施压太重,另一方面则暗自欣喜她答应与他共度余生,即便手法卑鄙可唾,但她至少答应了。
可他还是明白的太晚。
当知道未衣接近他是为了获取非法融资的证据时,他感觉心死了,复又堕入浮花浪蕊中,内心则是深蓝色的自卑。
尽管表面风光霁月,但所有知道底细的人都晓得他曾经是一个不被认可的私生子。
未衣与他很小时候便遇见了,十岁的他与七岁的未衣在宴会上初次见面,那时因为他的私生子身份,同阶级的小少爷小姐们都不愿和他玩,偌大的宴会只剩下孤零零的他,以及角落里不合群的未衣。
他绷着心弦向她走去,未衣伸手拉他一块玩芭比娃娃,他们给古董娃娃换衣服,画沙画,摆积木,未衣很喜欢宋环的沉默寡言,因为她总是嫌弃同龄人太吵。
他们很快就长大了,人长大了,挺没意思的,尔虞我诈,机关算尽,宋环设计夺得了家产,风光辉煌,再见未衣时她已经出落得像只凌厉淘气的鸟儿,深沉明亮野性如动物,却充满强烈诡异的魔力,她厌倦圈里的挥金如土,原生栖息在陈设豪华的密室丛林间,周围盘旋的名流让她觉得像是呱呱叫的鹦哥,不堪其扰。
他走到她身边,邀请她跳舞,未衣皱着眉头,碍于礼仪勉强答应了。
“祝贺你啊,听说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终于入狱了。”她陪他转圈圈。
宋环心底一片紧张,他害怕她会讥笑他的不择手段。
可她吧啦吧啦只是数落着他那嫡生哥哥的恶行,“他居然贿赂市长想要把孤儿院拆了盖楼房,利欲熏心连小孩们都不放过,这个渣渣活该被关进去。”
宋环听罢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薄霜与笑,点头,“他罪有应得。”
“嗯哼。我累了,你去跟别人跳吧。”未衣咕哝一声,宋环却搂住她的腰不松手。
“你干嘛?”
“再陪我跳会。”他痞痞道。
“我累了。”未衣一脚踩上他的皮鞋,他不气反笑,她这小暴脾气一点都没改。
“午夜十二点前,你别想离开,陪我跳就是了。”
“你有病吧,我们很熟吗?不就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嘛。”未衣还要踩他,被他轻松躲过了。
“我跟你父亲最近在谈一笔生意,怎么,你想破坏那愉悦的气氛吗?”
这下她老实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严重的后果,闷哼一声再度转起圈圈。
宋环尽情逗她,可她气得腮帮子跟河豚一样,始终不肯跟他说话。
真好玩啊,这小丫头,宋环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他就喜欢她看不惯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从未衣高中到大学,宋环的存在一直如影随形,他们两个总是会争执,吵架时未衣会骂他混蛋无赖,可偏偏很意外的避过了他私生子身份这个话题,以前总有人嘲讽他是杂种,是低贱的私生子,可这些在未衣这里都跟从未发生过一般。
她单纯地讨厌他的为人,而不是讨厌他的身份,她尖酸任性,却不愿意用言语伤害他人最薄弱的地方,尽管深知那会一击致命。
她能害的从来只有自己。
这么多年,他一直寻花问柳试着爱上别的女人,可都失败了。
未衣在她心底有浮不起的重力,她是他的心魔。
她喜欢的裙子,衣服,他都不择手段买到,封存在古堡之中,他把未来属于她的卧室摆满百合,变成葬仪社的防腐室,那些沉沉欲眠的百合摇着重重的头,散发浓郁蛮横的香气,滋养着娇生惯养的灵与肉。
在他入狱伊始,风光不再,唯一来探望他的是未离。
她心地善良纯明如初。
可他心底明白,未离连个替身都不是――没有任何贬义,他只是宁愿和她不牵扯任何关系。
他为自己当初的不忍而庆幸,当他忍不住想强迫未离时,她那双鹿一样的眼睛会泛起惊恐,这让他不落忍,她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女孩的小心翼翼与隐忍,亦如当年被所有人敌视轻蔑的自己。
如果世界上的可怜与同情不含假意,那他会乐于接受未离的同情心,在探监时她直言他落魄至此既罪有应得,也很可怜。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单纯的女孩啊,简直就像拔了刺的未衣。
“嫁给我这样糟糕的人渣,你会很难过吧。”
“我小时候就梦想过嫁给你了,不过是很小的时候,后来我有了暗恋的人,就不想了。”
“你曾经想过嫁给我?”
“嗯,在我十四岁那年暗恋过你。”那是一个晚宴,未离在茶杯与蛋糕的角落里弹钢琴,这时穿着白色西装的宋环恰巧走过,随口夸了句弹得不错。
“不要喜欢我这样的人。”宋环一记冷漠的苦笑,“你把离婚手续办好,尽量不要跟我再有牵扯,我现在名声不好,不能带坏了你。”
未离静静看着他,他觉得奇怪,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婚礼上宣过的誓言,无论贫病,至死不渝,可是这世界离婚的人那么多,既然如此,何必当初还要信誓旦旦呢?”
“因为人需要伪装啊。”宋环嘘声道,“未离,我知道你很善良,所以答应我的请求好么,不要将古堡中禁忌之室的秘密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未衣,答应我好么?”
未离看了他很久,终究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想起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未衣,她刚刚查出身孕,若留下这个孩子日后会过的很艰难,可未衣执意要生下来,她说这是她和苏遗共同的宝贝,她要等苏遗出狱。
但这些,已经没必要同宋环讲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权过不一样的生活。
在最初的狱中岁月并不怎么美好,宋环想的最多的是未衣,他本想身陷囹圄借此和她一刀两断,却未想随着时间推移愈发难以割舍,他不懂得揣摩自己,不理解自己,可难以割舍的感觉就是难以割舍。
在自己出事被拘留后的当天晚上,宋环就已经猜到了,他在正式入狱前派人查探了未衣失踪前的电话记录和人际来往,得知了她曾与褐石楼里的人会过面,在商界好友宴绛来探视时,他告诉了他未衣可能会有麻烦,让他帮忙暗中解决下,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后来未衣出院,孤身去褐石楼找铁伊,宴绛在背后给铁伊打电话让他卖了个面子,事情解决后他来监狱探视宋环告知。
“事情已经办妥了。”宴绛坐在玻璃对面,尊荣如一座雕像。
“谢谢了。”宋环那冷峻的,工于心计的长长凤眼闪过一瞬微光,而后平静淡漠,仿佛一切表情再与他无关。
“我已经派律师积极为你辩护了,会最大程度争取减刑。”
宋环点了点头,有些无所谓然。
宴绛用指骨扣了扣玻璃,“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消沉,她设计了你,揭发了你,你却还好给她平息一切后果,就为了这么个任性的女人,你要坐牢五年,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