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序
“李将军家今日终于添了个闺女,可把一家子高兴坏了,正忙着给大家发红包,我刚拿到一个,里面有不少钱呢。”
“这姑娘生在将军府,将来一定是个巾帼英雄。”
・・・・・・
将军府内
李将军正抱着闺女笑得合不拢嘴,李初和他的几个兄弟们也围着,都想要抱抱妹妹。
李初问:“爹,妹妹叫的什么名儿?”
“你爷爷说了‘长子为初,长女为序’,她既是长女,自然就叫李序。”
“爹,我要抱抱阿序。”
“不行,把你妹妹摔了我要被你们娘削了。”
李初撇嘴:“胆小鬼。”
“臭小子嘀咕什么,快去练剑,不想吃饭了?”
李初朝他爹做了个鬼脸,带着一群弟弟去了练武场放风筝,然后・・・・・・
失去了晚饭。
李序三岁生辰时,已经是团可爱的小包子啦,圆滚滚的叫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吃完长寿面的次日,卯时天未亮,被亲爹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带到了练武场,和她的一群哥哥们开始了艰苦的习武生涯。
李序扎马步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摔倒了地上,开始求助:“爹・・・・・・”
她的爹正在一旁舞剑。
“哥哥・・・・・・”
她的哥哥们纷纷别过头。
实在没办法了,“娘・・・・・・”
她的娘根本不在练武场,喊了也没用。
李序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来抱她,甩着性子哭起来,整个练武场全是她的哭声。
该练剑的,剑气破风;该扎马步,一动不动;该射箭的,百发百中。
于是她只能自己爬起来,委屈巴巴地擦掉眼泪,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扎起了马步。
她大哥悄悄同她道:“晚点带你翻墙去买冰糖葫芦。”
她吸着鼻涕笑,“好。”
小小的年纪,别人家的闺女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就已经要学习如何拉开手里的弓。
到她十岁,便能百步穿杨,成了将军府里最好的弓箭手之一。
她爹夸她:“天才!”
“何时我也能上战场?”李序问她爹。
“你还太小,再等等。”李将军答道。
“大哥何时回来?”李序摸着手里的弓,“他说要给我带最好的马,带我去游猎,我想吃他烤的野猪肉。”
马没有等到,等来的是前线战败,李初将军身死的坏消息。
李序没有哭。
那夜星辰别是明亮。
她找到她爹,手中的弓箭摔到他爹面前大声道:“我今后再不碰这些了。”
李将军怒道:“你听见你大哥战死,就害怕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大哥战败是错信了军师,那军师非我李家人,只为利益,如果阿序为军师,定不负李家。”
从此李序再也不碰这些兵器一类,关起门来,钻研兵法,同习武时一般,夜以继日,不曾停歇。
“长姐看着又清瘦了些。”小妹李瑶心疼道。
“你看我整日枯坐,似无所事事,但筹谋远虑,劳神费心,竟不比习武轻松多少。”李序翻看手中兵书,头也未抬。
“长姐稍作休息吧,刘行云来寻你。”
李序只得先放下手中书卷,去了庭院。
刘行云怀中抱着长盒,正望着院中开着花的桂树,淡色儒衣上停落几朵黄色小花,温润如玉的侧脸,笑意浅浅,叫人不禁看愣了神。
世家公子之首,当之无愧。
见她来,笑意愈深:“阿序,我近日寻到好剑,”他打开那长盒,刀身泛过寒光,“此剑名为‘绕水’,乃名家所制,剑身轻薄,最是灵动。”
李序撇开视线:“我早已不碰这些。”
“这剑甚好隐藏,你收在袖中,或是系在腰间,正好防身。”他又道:“我替你寻了来,你若不收,岂不叫我白跑一趟。”便将长盒放到了她手中。
她道:“多谢了。”
“我母亲说待你下月及笄,就让我娶你过门。”
李序面上只是一笑,并未像他那般欢喜。
李瑶托着腮看着李序,“他一来,长姐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李序笑道:“有吗?”
“我可是你妹妹,怎的看不出来,前几日大胜归来,我见你虽笑着,却很敷衍。”
李瑶见她眼睛一直盯着绕水,“你很喜欢刘行云吧?”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喜欢自然是好的啊,你俩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定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世事若是皆能顺意,我如今应是在沙场驰骋,而非在闺阁谋算。”
“但若不是有你,我李家军也不会打得姜国军队节节败退,要来和亲呀。”
李序将绕水收起,又拿起兵法看,对李瑶道:“福祸相依的道理,阿瑶你要记着。”
李瑶笑道:“这些道理我可听不懂,还是舞刀弄棍适合我。”
李序见她到了往日练剑的时间却还在这里闲着,“你今日是要陪我看书?”
“我才不陪你呢,是因近日出现的偷羊贼,二哥说怎么也抓不住,如今越发猖狂了,让你想个办法,不然咱们将军府就要被说连个偷羊贼都抓不着了。”
李序眉头一皱旋即笑道:“昔日大哥带我翻墙,见外邦的商人卖羊奶酒,我尝了一口就给吐了,心想这玩意儿谁能喝得下去?”
李瑶莫名其妙,“你说这个做什么?”
李序笑道:“我对羊奶深恶痛绝,连带着羊也不喜欢,那偷羊贼可是我派去的,自然不会让你们抓着。”
“长姐你可别开玩笑了。”
“比起抓住偷羊贼,你让二哥去多买些烟花炮竹吧,这几日城中这般热闹,将军府可不能落下。”
“有时候,我真不懂你在想些什么?”李瑶扁嘴道。
半月后,姜国的和亲队伍已到,百姓们以胜利国的角度迎接这个战败国的和亲队伍。那一日的宫宴,李序也去了。
金玉宴上,灯火迷离,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来和亲的公主是姜国的第一美人,这姜国公主五官深邃,颇具异域风情,皇帝好色,见此美人,很是欢喜,即刻拉了美人在宴会上饮酒作乐。
李序最是不喜这等场面,借口不胜酒力到了外面吹风,刘行云也跟了出来。
他从怀中拿出两枚大小不一的青玉戒指,取了那枚稍小的,托起李序的手道:“我先前让人定做的戒指今日拿到了,一定很适合你。”
李序缩回来手,“不合适。”
刘行云不甚在意,道:“待到你我成婚之日也不迟。”
“外面有些冷,我进去了。”她说着,回身快步走了。
刘行云摩挲着戒指望着她的背影,而后将那两枚青玉戒指放入了怀中。
李序回到宴会,龙椅上的皇帝已醉倒在美人和美酒之中,那和亲使者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她似笑非笑,端起酒盏将酒一饮而尽。
李瑶见李序从宫宴上回来之后便窝在房中,整整一日不出,连饭都不曾出来吃。
李瑶敲门道:“长姐,你都闷一日了,出来吃口饭吧。”
李序在房内道:“不饿。”
隔日,宫里的公公带来了圣旨,李序这才出了门,原来是和亲使者看上了李序,要与她结亲,皇帝在美人的软语中开了金口,驷马难追。
同一日,李序的二哥在宫中调戏了和亲的美人,皇帝大怒,李序的二哥自请辞去军务。
李瑶面对这等变故,竟缓不过神来,“我记得二哥说是去宫里帮你找发带,怎么・・・・・・”
李序笑道:“或是我不小心说错了地方,让他跑错了吧。”
李瑶无语,长姐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盛极一时的将军府瞬间便衰落,李家长女李序出嫁当日和姜国使者一同离开,之后李家也举家搬离了京城。
刘行云在得知未婚妻被当作一枚弃子后,前去同皇帝理论,那皇帝正沉醉在姜国第一美人的冰肌玉肤中,沉浸在胜利的歌舞之中。
刘行云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不久之后,姜国公主挑拨了皇帝和他几个兄弟的关系,致使内乱,里应外合,姜国军队潜伏已久得以入城,百姓尚还未从梦中醒来,上一刻还在载歌载舞庆贺,下一刻便已沦为阶下囚。
皇帝这才梦醒,却为时已晚,内乱外乱都已不是他一人能控制的。
军队入宫城,宫内皇亲无一人幸免,刘少傅带着援兵赶到时,皇帝的血已经染红了龙椅。
刘少傅将敌军困于城中,前些日子城内忙着庆贺,每晚都要燃放烟花爆竹,家家户户均有剩下些烟火爆竹,刘少傅命人点燃,爆炸声四起,浑身燃火的漆黑人影,惊叫声不绝于耳。
京城的火燃了三日三夜,最后的一场夜雨,将这场战火熄灭,那曾经繁盛的城如今是鬼哭狼嚎的废墟。
刘少傅立于残存的宫墙之上,被拥立为新皇。
李将军一家重新回到了京城,李瑶手中抱着李序的书籍,看着已被战火烧毁的旧宅,他们家除了房子和李序,什么也没有失去。
新皇帝推行了新政,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不过二十年,又如往日繁华。
李行云午夜梦回,手中那两枚青玉戒指被握得发烫。
宫宴后的次日,他收到一封书信,信中大意是姜国军队在城外林中埋伏,伺机而动,希望他私下召集援兵,且不可打草惊蛇,待到姜国军队入城,即来个瓮中捉鳖。
他一见字迹便知是她。
去姜国和亲一事原以为也是她的安排,假装去皇帝面前争论不过是怕引起姜国使者的怀疑罢了。
本以为她此次定能像往日般平安归来,可桂花落尽,她再也没能回来。
犹记当年,鲜衣怒马,风流少年。
猎场上那浅青色劲装的姑娘箭术精湛,于快马上拉弓搭箭,射得野鹿,拔得头筹,那年听说她不过十岁。
她将发尾甩于脑后,笑意如烈日般耀眼,骑着马带上猎物绕场一圈,听到的尽是欢呼。
虽不是女儿家的温柔,却潇洒恣意。
刘行云心中便对她留了意。
后来,狩猎场上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再次见到,是李将军打了胜仗,手中举着的头颅主人听说是当年害死李初的军师。
她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脸上虽是挂着笑,眼中却不含一丝笑意。
他正在茶楼上听曲,唱曲的姑娘们倚着窗栏,朝着她挥手嬉笑道:“那俊俏的小郎君叫的什么名儿呀?”
她二哥替她回道:“她呀,外号李青哥。”本是说得好好的,谁知马儿调皮了一下,颠了颠,最后的一个“哥”字念成了“阁”字。
姑娘们又笑:“青阁公子可要上来听奴家唱曲呀?”
她仰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随即咧嘴笑道:“若是请那俊俏的公子唱一曲,我倒还愿意上楼去。”
楼下的将士们起着哄,楼上的姑娘们嬉笑着。
刘行云用扇子遮住脸:“胡闹!”
某夜,晚风绕着几缕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刘行云在角海县那寂静的海边,月色微凉,渔家几盏灯火,星星点点零落。
他看见一名渔家女子坐在屋檐下的竹椅旁,正借着微弱的火光读着书,心里不由觉得新奇,便走了过去。
那渔家女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眼如星辰明亮,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是对这夜晚到访的客人感到惊讶。
她收起书笑问:“这位公子可是要来买珠的?”
他看了看那书,不过是那讲着才子佳人的戏本子,摇头道:“只是碰巧路过。”
渔家女站起身,摘下那屋檐上的旧灯笼,递给他道:“既不买珠,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入夜风大,可别着凉了。”
“多谢姑娘了。”刘行云接过那灯笼,转身要走,却想起借了人家的灯笼,却忘记问她名字了,回过身,见渔家女已经进了屋子。
那桂花香又浅浅淡淡地潜入了咸咸的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