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起初的路闻如绝大多数新手一般,试探, 踌躇, 脚跟不敢离地。
她有些难为情。
人家冠军哥哥好心教你,可你还总是畏畏缩缩,实在是太胆小了。
路闻忙着在心里批`斗自己, 脚下一个趔趄, 幸好她反应还算快, 及时跳了下来。
路闻脱离轨迹的那一刻, 不知道为什么,看得徐觅好一阵心惊肉跳,那是一种连自己即将撞上地面的前一秒都不曾感受到的害怕。
他神色微敛,声音也沉了几度。
“你必须信任你脚下的板,你们是融为一体的,只有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它,它才会心甘情愿被你驯服。”
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路闻觉得心里像被不知名的热火点燃。
在此之前, 她不知道自己会尝试这么危险的运动, 会和这样一个被标榜为不良少年的人待在一起这么久。
她甚至不知道,其实自己是向往的。
向往这种自由而刺激的运动, 也羡慕于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冲上云霄的洒脱,没有禁锢、没有标准地生活。
路闻是被阳光刺醒的。
从那次单独的相遇开始,他便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画面虚虚实实,真假掺半。
那天不到九点, 他就催着自己回家,说辞竟是和她爸的一样,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晚上不要一个人待在街上,不安全。
徐觅送她上的出租车,路闻扭头往回看,景色在倒退,那个身侧立着滑板的少年也越来越远。
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心,她慌忙拿袖子去擦,却是越积越多。
热心的司机听到了后座隐忍的啜泣,特意看了眼后视镜,只见刚上车的小姑娘正不停擦着眼泪,猜测应该是刚和男朋友分开,便柔声安慰她:“别哭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的。”
路闻含糊应了声,原本只是低低的呜咽,一听这话却哭得更凶了。
关于再见,她想都不敢想啊。
听到比先前更猛烈的哭声,司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路闻边抹着眼泪,也无暇去纠正司机的说法。
谁又会相信,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呢?
他老是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都是。为什么没有人多陪陪他?拿奖杯的时候夸夸他,晚上出来陪他一起散散步。
这样简单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做?
路闻到现在还想不通。
而事实也不如那位看遍世间百态的司机大叔所言,他们的再一次见面,其实隔了很久。
收拾好情绪,路闻把成品给林导和徐觅各发了一份。
把往事抛在脑后,路闻再次点开这个播放了无数遍的MV,她和他一起的作品。
如果把制作MV当成煮面的过程,前期的筹备、拍摄都是在准备佐料、调制高汤,现如今它才刚下锅,筋道如何,是否合乎食用者口味,这一切都是未知。
路闻总觉得,如果它今天还放在自己手上,或许会被挑剔出更多毛病,把自己所有的成果都否定掉,让她没有自信给别人看。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就像自己的孩子送了出去,任人评判。
这种感觉还真是……忐忑又激动。
林导回得很快,还标出几个特色的点,足以证明是认真看了的。末尾附了句——
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吧?我就更看不出错了。不过小路啊,我是看好你的,加把劲!把咱们不近女色的觅爷给收了。
署名是林肖。
一些奇怪的记忆涌来。
怪不得!
怪不得这林导总喜欢把他俩凑一起,游离的眼神里总藏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以为,她对自家偶像有非分之想吗?
我路闻对着键盘发誓,绝对没有!除了偶尔被美色所惑,对着屏幕和真人痴汉笑以外,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还真不敢这样回,回了邮件,和林肖周旋了一番,路闻脑细胞耗尽,彻底躺尸。
等待的过程是难熬的,路闻不知道他是没有看到还是看到了没有回复。
仰天看着天花板,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出现一根根线条由中心向四周发散。
为什么邮箱没有“已阅”的功能?
为什么她不能事先联系一下人家在发呢?
那样好歹也是知道对方正举着刀的凌迟。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人面对荒芜的火葬场,备受煎熬。
路闻早有打算,她准备耗上一天的时间等他的回复。
期间,她把所有原始的素材翻出来,包括可以用的以及被她痛心舍弃的。
但是现在对她来说,每一幕都是珍宝。
屏幕上的他走在错落的岩石上,镜头慢下来,由远及近。
他顿了下脚步,往回伸手,路闻看到自己的手出现在屏幕边缘,接着显现出她整个人的轮廓。
这个角度!
这个角度是她可以入镜的呀,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路闻突然想当面向摄像大哥道谢。
有生之年!他们竟然……同框了!
那颗down下来的心瞬间被抛在空中。
生活无处不在惊喜,或许就是之前工作时目的性太强,才让她错过了这段视频,这是林导已经标记不能用的,最后还是出现在她的眼前。
如果自己当时多想一想,就能早点发现这颗遗落的明珠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嘛。
路闻看着屏幕,她家觅爷眼神真的好温柔,和那天晚上教她玩板一样呀。
看得正起劲,右下角弹出一个小框,她心下忐忑,点开邮件。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关于MV,等我回来再具体说。
大有回炉重造的意思。
路闻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有什么比你偶像否定你的劳动成果更让人伤心的吗?
没有!都没有!
这一天的大起大落,让路闻彻底摊倒在电脑前。
屏幕上,还在重放他伸手扶自己的画面。
路闻有脾气了,头一歪:“他们说的没错,镜头里都是骗人的。”
须臾,她稍稍偏头,瞄了眼屏幕:“不过也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迁怒你,还是再几眼吧。”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路闻的作风,所以她决定先发制人,今天就上门求助外援。
电话里,时寅揶揄:“还有你过不了的片子?”
路闻默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全家人都知道她喜欢徐觅,如果知道现在她被自家偶像嫌弃了,她不要面子的哦。
于是狗腿道:“当然是老师您更胜一筹了。”
时寅舒坦得眯了眯眼,他这个徒弟啊,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大手一挥:“今天不行,你更胜一筹的老师不得空,明儿赶早吧。”
嘿,这老头,还给她摆谱?
路闻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上什么也没说:“那我明天再来拜访您。”
哎,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隔天,路闻空手上门。
时寅这人,说是长辈,也是老师,其实比谁都不在乎那些虚的套路。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我缺什么自己会买,绝不会委屈自己。有给我挑礼物的时间,你还不如多看几部电影,提升自己。
是时寅开的门,路闻环顾一圈:“师母呢?”
“她呀,”时寅径直往回走,“一大早就被那群好姐妹叫出门了。”
话里颇有怨气。
路闻笑:“我爸也总说抱怨妈妈不着家。”
“你妈那是工作,本来就是要常驻剧组的。”时寅回头,八卦一番:“不过你爸现在还会三天两头跑去探班么?”
“被我妈教训了几顿,”路闻想到路及尧跟着她妈身后可怜巴巴的样子,笑出了声,“现在老实了,不敢明目张胆去。”
时寅了然:“那还是会偷偷去的,他倒是闲得慌。”
路闻很想给老父亲开脱,只可惜他实在虐迹斑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粘人的紧。
于是作罢。
聊了一会,顿觉时机成熟,路闻见势头正好,提出此行的目的,望恩师多加指导。
时寅睨了她一眼:“怎么着,又想空手套白狼?”
路闻会意:“您颈椎又不舒服了?”
时寅哼哼唧唧:“你买的按摩椅不好用。”
长期伏案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病痛,不要说时寅这种从业几十年的,就是路闻这种年纪轻轻的,工作久了抬头也是一阵剧痛。
由是,她炼就了一手按摩的好手艺,家里人都眼馋,时寅更甚。
路闻找准了穴位,下手不久,时寅微眯着眼,满脸惬意。
突然,门铃响了,手下的动作就此打住。
时寅蹙眉,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一定是师母回来,我去开门。”
路闻“腾腾腾”趿拉着拖鞋往门口小跑,时寅还没来得及提醒,只见那小身板灵活如脱兔窜到了家门口。
兴致冲冲叫了声“师母”后,路闻开了门。看到对面的脸,两人俱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很久。
“你怎么……”
路闻想说你怎么来了,脱口才觉得这句话实在不适合欢迎,临了换了句:“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徐觅没有理会她落在自己手边的眼神,定定看着她,饶有兴致重复:“师母?”
阳光倾洒,连着树上的叶面、他的发丝都染上金黄,炽烈的阳光照得人无处遁行,路闻稍窘:“那个……我以为是师母回来了。”
徐觅挑眉,笑着看她。
路闻越发觉得他这笑里埋着深意,可是不得不说,她爱死了这个美丽的意外!
来者是客,路闻接过他手里的大大小小礼盒,放下:“你不用准备这些的。”
她递了双拖鞋过去,男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老头不讲究这些。”
徐觅弯腰穿鞋:“老头?”
今天算是把老底都交代了。
就着他弯腰的高度,路闻伸手拢住他的耳朵,给他催眠:“你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觅按着她的手,往下压了压,声音低沉:“嗯,什么都听不到了。”
指尖有些烫,不知道是他的耳朵温度高还是自己的手,路闻很快放下。
二十好几的年纪,捂人耳朵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自然而然做出这个动作,他倒也愿意配合。
路闻总觉得,不管是十八岁的自己还是现在,自己都还是那个为他痴迷的少女。
年龄的增长只不过让她在表面上稍稍敛去些明目张胆的爱意。
比如,抑制住自己不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歌单:纸短情长/烟把儿
我的故事都是关于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