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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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空调很冷,吹得她打了个寒战。她的伤口阵阵发疼,她仿佛清醒了。
灼热的呼吸烫着她的喉咙,她呼吸急促,如同发了一场高热,自动屏蔽身后所有的声音。
手指终于碰到了灵位,还透着空调房残留的微凉触感。那只是一个木头,但是她整个人也似乎跟着蜡烛的火光一起颤抖。
她要拿着这一块灵位牌,告诉他们,希望他们看清楚。这棺材里躺着的并不是他们爱着的白满川。
然而下一秒,她被人抓住了胳膊。保安扶着歪斜的帽子,擦着残在嘴角的口水赶来了。粉丝们都激动起来:“对!快抓住这个疯女人!”
江沅拼命挣扎,然而两个大汉架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压在了桌上。她疯狂的挣扎让水果全滚了一地。
黎晓大叫着要过来,却也被人抓住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压在发凉粗糙的桌上,四处喧嚣的人声她其实听不见,眼前模糊一片。唯一真实的就是,额头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湿漉漉的血,透着一股子腥味冲进了她的鼻腔。她的头发黏在一起,冷汗从后背渗透上来。
她闭上了眼睛,绝望了。
“咔擦。”
黑暗席卷整片视野,停电了。陷入骚动的人都静下来,愤怒一瞬间转化为了恐慌。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那一张照片还亮着。
窃窃私语。
怎么突然停电?殡仪馆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保安连忙联络控制中心,也顺势松开了江沅。
就在这个时候,纷乱吵杂的环境里混进了一丝吱吱呀呀的声音。只听见不知是谁“嘘”一声,转头问旁人:“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那是轮椅的轮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轮椅似乎用得久了,每一步都发出一点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吱呀声。
轮椅被人推近了。
喧闹的人声被这难听的破轮椅声打断,逐渐一点点静下来。恐慌蔓延,对于黑暗与未知,哪怕无神论者也心存一丝惧意。总有胆子大的,人多长胆。
有人忍不住用手机的灯光照亮了门口的方向:“谁?”
保安顾不得打电话,找出个电筒也照过去:“谁在那里!”
一个男人坐着轮椅进来了。轮椅上的男人宽肩高大,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低头用拳遮掩咳嗽。
江沅转头去,借着模糊的手机屏幕光线,看到了一个略微显尖的下巴。他太瘦了,身材骨架高大,但挂不上二两肉,风一吹就倒。
江沅根本没有来得及看他的正脸,只见到他的食指挑开了他的鸭舌帽而已,她的心脏立刻猛烈地跳动起来。
强烈的希望让她激动得满脸通红,耳根发热。她直觉认定那就是白满川。
轮椅朝着她一路推过来。他越来越近了。无数的手机屏幕在短短一两分钟之内亮了又灭。就像一盏希望的灯火明了,灭了。
借着这一点光,终于有人辨认出来了,几乎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旦她们看清楚了来人的脸,几乎都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甚至有个别人尖叫着“鬼啊”,逃了出去。
是白满川了!
江沅终于看清楚了,这就是白满川。
江沅的想法在动荡着,不敢相信,也不肯不信。她不眨眼,生怕眨眼了,眼前这一切就成了梦。
不像四处逃散开的人群,她根本一点也不考虑那是不是鬼。她也认定,白满川就算成了鬼,也不会真的伤害她的。比起鬼魂之说,让她害怕的是,眼前这人既不是白满川本人,也不是白满川的灵魂,而只是她一个梦境。
轮椅走到距离她一米多的地方,停住了。
他就在面前。她想亲手摸他的脸,确认他是真的。但是她竟然反而怯了,心脏贴着皮肤疯狂跳动。她就是不敢往前走,像怕惊走一只小麻雀,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
她的喉咙咽着口水,在一片茫茫人群里,情不自禁,低低地问出一句:“白满川……”
她颤抖着,亲眼见着本来强大的男人,光是为了从轮椅上试着下来,就想尽了多少办法,用尽力气,脸上的青筋都冒出了。
他身体虚弱,跟平常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不一样,多少显出一点狼狈。因为极度费力,脸上的一道血红色的伤痕也随之变得狰狞,就在眉头最显眼的地方。
他一直注视着江沅。多了一道伤,但江沅不觉得他暴戾,也不像其他人一般恐慌,她只觉得心疼。
她的脚下有了力气。
她自己走过去了,迫不及待,等不来白满川用那慢吞吞的脚步挪到她面前。她的脚下飞快。
她好想骂一句你怎么不明年再来?但她到了白满川面前,反而说不出口了。她只想说,是你就好,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白满川下来了。
他一时没站住,被她扶住了。
她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
她的眼眶就红了。
原来,痛苦走到尽头,看到希望的瞬间,笑不出来,竟然是想哭的。她的鼻腔发起酸来,几乎想要号啕大哭。
她一哭,白满川就笑了。他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把人最深处的想念都给勾了出来。
“你胆子还挺大。”
他那种满不在乎,不知别人如何煎熬的口气,让江沅气得要命。她立刻狠狠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她红着眼睛:“白满川!”
白满川轻轻地吐了一口,又偏头,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哎,那个……”江沅等着他还有什么难听的话,却听见他低声认真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是为了她的生日而回来的。为了几年前一句戏言而回来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记得所有的过去。
她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她绷得那么紧,没迎来任何刀光剑影,只有这温柔暖意洋溢的四个字,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了。
就四个字,她溃不成军。她的表情乱了,心情乱了,又哭又笑。
江沅这才有了一点闲暇,留意到他脸上的伤。
“你这……”她的手指想碰一碰他脸上的伤痕,但他往后退了,不让碰。
“小事。”
他再轻描淡写地说是小事,她也知道这事不小。哪里是小事!他是演员。万一这伤成了疤痕,好不了,这往后的路怎么走?他终其一生也只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为了她,这路断了?她万剑戳心地心疼他。
“担心人前,先看看自己的伤。”白满川丢下这句就走了,拉过黎晓说了两句。黎晓很快就弄来个药箱,帮她处理伤口。
光线大亮。光明重回灵堂。
人人才知这是如何一场闹剧。
意外之喜,也尴尬。
喜的是白满川活着回来了,尴尬的是,这一屋子亲属的脸都被打肿了。这里人这么多,竟然没一个人去验证一下江沅的话。最尴尬的自然是表哥,是他亲自认尸的,竟然没认出来。
经纪人悲喜交加,仿佛是死过一回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向他临时抱过的四方神佛表示感谢。
粉丝们却是抱头痛哭,惊喜万分:“我就说川川不会死的!”
白满川被秀姐推着,绕场一周,一个个握手送别,也顺便,把属于自己的帛金全给领了。自己收自己的帛金,大概也是破天荒头一回。他大概是心情不错,竟然破天荒开起玩笑:“玩得开心,明年再来。”
秀姐这稍微年长的,在旁边呵斥:“别开这种玩笑!”
旁人自然也要追问他是怎么从凶狠的绑匪手上活下来的。毕竟车子翻进河里,两个绑匪都死了,他本该被绑着的人,反而还活下来了。光是听起来就像一个离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