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甚是奇妙。

  其一,想杀容烨的人……实在太多了,这种“多”是不寻常的“多”,是令人目瞪口呆的“多”,多到最后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如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哪天清净了半日,君初瑶还得咬着筷子奇怪,“今日怎的了,杀手们日夜兼程累了,都跑去睡觉了?”

  其二,容烨安置在暗处的随从……实在太多了。君初瑶说不好究竟有多少,只觉得不管两人走到哪里,周围都是容烨的手下。

  比如讲,那日她在街上买核桃酥,老板递来油纸包的时候不意间碰着了她的手,她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忽见身边人面色一沉,再看那老板,满脸“主子我错了主子您饶了我主子您不会要剁我手吧”的表情。

  后来有一日走在巷子里,有一小伙挑着粪桶经过,特意让了让君初瑶,她觉得奇怪,回头看去,发现正是先前卖核桃酥的老板。

  哦对了,千万别小看包子铺的小哥,卖花的姑娘从篮里掏出刀子来的时候,被“包子哥”用肉馅给一掌拍飞了。

  还有春深阁的老鸨,一见着容烨,刚准备扑过来,一声风情万种的“公子……”已经出口,突然看到他身边人,妙手一弯,扯着了君初瑶的衣袖,“旁边的这位姑娘可真美啊”,说着塞过来一块绣着字的绢帕。

  君初瑶一挥手将帕子甩给了容烨,为这事,半日没跟他说一句话。

  对这些,君初瑶一开始还时常觉得惊觉得奇,过了几日也就习惯了,任谁天天过着这种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闷哼一声倒地再回头一切又恢复如常了的日子,都会对那些可怖的杀招一笑置之的吧。

  这么一群神不知鬼不觉潜伏在四周的手下,身手了得就算了,演技高超堪比茶楼戏子也算了,杀人竟还绝不让主子见血,哦不,别说见血,君初瑶觉得,连血腥气都闻不着,难怪容烨还有心思拉着她四处闲逛看风景。

  这样一来,她也就大概明白了容烨选择进城的原因。城中鱼目混杂,虽是给敌人多了不少下手的机会,可同样地,他们防备的机会也多了。满大街的自己人中偶尔混几个敌人,轻轻松松便放倒了。

  不过有一点她想不明白。这一日,容烨正在林子里跟个官员模样的人谈事,君初瑶趴在马车窗子口张望着,顺带跟赶车的小哥聊了起来。

  “这位小哥,我问你个事。”

  警惕。

  “不是什么大事,你会回答我的吧?”

  更警惕。

  “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们主子每次出门都会遇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杀手吗?”

  沉默。

  “还是说……这次有什么特别之处?”

  继续沉默。

  “哎,好吧,你既是不愿说,我也不勉强。真无趣,喊声‘非礼’吧……”

  好的。哦,等等,什么?非礼?别别别!我还年轻!我还有大好前程!我!不!想!挑!粪!

  “我说我说其实就是主子这次去谷里是有要事在身可是有人不想让主子将那事办成所以使了绊子暗中发布了悬赏令于是那些要钱不要命的江湖人士全都来了!”

  难为这小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难为君初瑶听懂了,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知道了,回头会替你美言几句的。”

  “别,别!千万别!求您!您对我最大的恩泽,便是绝对不要在主子面前说我半个好字。”

  她一愣,随即觉得他说得很对,放下车帘子闭目养神去了。

  君初瑶觉得,发布悬赏令的人很聪明。他不怕打草惊蛇,相反地,偏要将这惊扰发挥到极致。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小人物对容烨显然构不成威胁,可却能掩盖和隐藏最后真正的杀机。再卓绝的人,也会疲于应付接踵而至源源不断的麻烦,再缜密的人,也可能在破除一千次杀机后忽视了最关键最致命的第一千零一次。

  不过,相比最后真正的杀机,她更想知道的是,发布悬赏令的人是谁?在梁国的土地上,暗中发布刺杀梁国世子的悬赏令,谁人能有这样的手腕?容烨一定知道,却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她。

  自那日起,君初瑶再没穿过女装。容烨什么也没问,示意“你喜欢就好”,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总不能拖着裙子打架吧?

  就这么提心吊胆了一路,这日,到了渡口。君初瑶前世久居深宫,虽在谷里十余年,却并不太了解周遭地形,对整座谷里城的印象全是在城墙上俯瞰所得。如今见着这渡口,隐约觉得应是离谷里不远了。

  容烨看一眼她面上神色,淡淡道:“这是怒华江,过了这江再行一段便到谷里城门。”

  她听见“怒华江”三个字微微一颤。十六年前绥王宫政变后,拓跋孤鸿取代了拓跋思烈的世子之位,亲率大军破了谷里城门,便是引的这怒华江水淹城。

  她这边尚在愣神,忽觉身后有人靠近,一回头,正见离笙提着剑走来,如当日霁山崖上一般装束。每次见着离笙,她心中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经先前坠崖一事过后,更觉得别扭,此时面对面相见竟有些无所适从。

  离笙也有些不自然,目光掠过她的脸,一瞬便移开,朝容烨点头示意。

  君初瑶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方才在这渡口站了许久,原是在等离笙?

  三人一起朝泊在岸边的船走去,这船不小,足以容下三、四十号人,此时一眼望去,上头已无多少空位。君初瑶刚一脚踏在木甲板上,忽然顿了顿,偏头看向容烨。他面上神情自若,轻轻扶她一把,边道:“站久了,累了?”

  她似明白过来什么,点点头上了船。

  君初瑶两世为人,虽从未坐过船,也不会凫水,但许是这副身子的关系,她似不是很惧水,船开时也并无什么不适。反倒是离笙,一直沉默地立在船头,脸色看上去微微泛白。

  不过,她心中是紧张的。方才一脚踏在船上立马感觉周遭气氛不对,那种强烈得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与苏家村那一夜相重合。

  容烨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自然信他,可这将到未到的杀招正与此时将下未下的雨一般,让人觉得压抑慌张。

  船很快行至江心,船上约莫有二、三十人,却是一片寂静无声,一阵风浪起,船晃了晃,君初瑶蓦然抬首,到了!

  摆渡的船工忽然弃了手中桨,一掀外袍露出里头黑衣,随即拔刀当先朝船头的离笙掠去。容烨与君初瑶此时身在船中,周围那些看上去面目慈善的当地“百姓”也是齐齐一掀外袍,拔刀朝两人逼近。

  容烨一把扣住君初瑶手腕,身却未动。

  若有人要阻止容烨去谷里,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船在江心,船上除了三人以外都是对方的人,此时他们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无人说话,几把剑当头劈下,容烨却仍未动。君初瑶一怔,不懂他此举何意,下意识就想抬手挡剑。可这一抬手,她愣住了。

  动不了。

  容烨扣住她手腕的同时,点了她的穴顺带锁了她的真气。她双目霍然睁大,看向容烨。此时剑离两人头顶仅三寸之遥,离笙正与几人缠战,偌大的江心也不可能再有救兵从天而降,若再不动,当真是死。

  她深知容烨不可能自寻死路,此境虽险,以他身手,花费些气力,让三人平安脱身不成问题,可这生死一瞬间却仍陡然升起紧张之感,他究竟意欲何为?

  四把剑交在两人头顶,只剩一寸!忽然“哗啦”一道水声响起,随后耳边风声一紧,似有暗器同时自水下与旁侧飞出,水下来的暗器破船底而出,“咣当”一声将两人头上四把剑击落,旁侧来的暗器则击在黑衣人心口位置,一击毙命。

  容烨这才有了动作,带着君初瑶朝船头掠去。

  船头也有杀手。船身晃得厉害,离笙一人迎战数敌似有些吃力的模样,几次都是险险躲过杀招。一剑落下,正要砍上她的右肩,容烨忽然将君初瑶往身后一掩,迎上那剑去。

  君初瑶和离笙皆是一惊,容烨手中空无一物,此时迎上去,必要伤到自己,他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却仍无半分犹豫地抬手替离笙挡下了这一剑。剑刺破他手掌那一瞬,君初瑶傻了,离笙也愣住了。

  两人一傻一愣间,那剑一路滑过容烨掌心朝他肩骨而去,“唰”一下入肉,离笙被他肩上淋漓鲜血怔得清醒过来,猛一剑劈过去,那杀手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容烨立马抬手锁了自己真气,随即解开君初瑶的穴道。君初瑶看着他掌心和肩上涓涓涌出的黑血,哪里还有理智,剑上有毒,他不会不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冒着失去右臂的风险去挡下那一剑?

  此时两方人马正在激战,一方是水下的救兵,一方是船上的刺客,刀光剑影间,忽听船头传来“哗啦”一声,众人手中动作皆是一滞,朝水花溅起的方向望去。

  这一眼望去,正见两个身影相拥着落入水中,而船头还剩一人呆立着,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容烨……”

遇袭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那个和亲失败的公主最新章节+番外章节

正文卷

那个和亲失败的公主最新章节+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