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一老陈递上辞呈后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何肃耳朵里。

  是小马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何肃站在家里的露台上,有些慵懒的倚着栏杆,嘴里还叼着一支烟,拿着手机听小马给他汇报公司里的事情,最后小马话锋一转,把自己从盛和探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讲给了何肃。

  他侧身把手伸出露台的栏杆弹了弹烟灰,有些自嘲的笑了,“呵,他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我没想到他四十几岁了,还有勇气辞职不干,我是低估他了。”

  小马说:“何总,现在公司高层很多人都有要推荐的人,要想让我们希望的人挤进风控部,时间不多了。”

  “不急,公司里那几个老东西不会和我抢的,他们平时背着我爸偷偷闷下了公司多少好处,我都清楚,他们也知道我心里有数,这回他们要是不给我行个方便,那就太不上道了。”

  “那,何总,您还有哪些候选的人呢?”

  “我手里想用的人一大把呢,一会儿我把他们的资料给你发过去,你一个个的给我约出来,我休假在家也不能闲着,得和他们走动走动,把事情定下来。”

  半个小时后,小马收到了一封邮件,点开后是一串人的资料。

  他大概浏览了一下,这些人都是在各大金融机构就职的中高层,学历背景没得挑,大多还有留学经历,只是他们的职业经历让小马看迷糊了。

  虽然就职的都是像汇丰、中金这样的业界翘楚,可他们几乎都是做行研或是宏观分析的,真正做过风控的人少得可怜,而且做的时间也不长。

  这是怎么挑人的呢?

  小马给何肃又去了一个电话,但他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而是拐弯抹角的问何肃:“何总,我看了看刚才发来的资料,他们做风险控制的经验太少,董事们会采纳我们的举荐吗?”

  何肃笑了,“他们都是当年和我爸一起闯荡的人,干实业干了大半辈子,在他们眼里,金融这行就跟赌博差不多,他们连风险控制是什么都不懂,只要看见我们推荐的人在汇丰、花旗这样的金字招牌里待过,就认为这人一定能行,什么都会,所以不用管他们的想法。”

  小马听完,说了句“好,我明白了何总。”,就挂断了电话。

  他滑动着鼠标,开始安排着联系这些人,可心里却觉得奇怪,当初何氏要涉足金融,就是何肃在推波助澜,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肯定也在何政身上下过很大功夫,当时小马觉得他是要大干一场,在何氏树立威信,为了以后接手公司能够服众。

  可小马现在看看何肃对待眼下这事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大干一场创成绩的感觉。

  反而,反而像……

  小马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了看办公室一角的小鱼缸,里面的一条黑玛丽正绕过水草,游曳在清澈的水中。

  反而像是要把一缸水搅浑……

  这个念头从小马的脑子里挤了出来,但被他死死按住,又塞了回去,太深入的研究老板的心思可不好,自己只要做好手头的事就好了,想太多是给自己惹事。

  等到了下午,何肃又给小马去了一通电话,给了他一辆车的信息,让他有时间时找人去查这辆车的主人。

  “何总,车牌号不全的话,只能把这个品牌车型的黑色车都捋一遍,再按着那半个车牌号一一比对,查起来可能时间会长一些。”

  “没关系,不急,我估计他还会现身的,到时候我可能能给你更多信息,你先查着。”

  “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孟芜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老陈拿一个纸箱子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坐在对面的小胡早上也听孟芜说了这件事,但他一直将信将疑的,现在看到老陈桌子上变得光溜溜的,什么东西也不剩了,才完全相信他是真要走了。

  本来小胡觉得自己不怎么喜欢这个谢顶又浑身肥膘的头儿,也不怎么招头儿喜欢,可看着他挽着衬衣袖子,在临走时还用抹布弯着腰把自己的桌子擦了擦,然后转过头来朝自己和孟芜笑笑,说:“我走了,你们好好干,你们年纪轻,比我有前途。”

  最后还把自己这些年的工作报告和一大堆他自己收集的资料都留给了孟芜她们。

  小胡掂着手里沉甸甸的文件夹,突然感觉到老陈这人是真的不错,临走还这么关照他们这些手下,虽然常常数落他,嫌他工作做不好,可也没少指导自己,尽管不如指导孟芜时那么有耐心,有时话也说的重一些,可出发点都是好的。小胡胸口里有些堵得慌,心里想着早知道我那天就请一次客了,哪怕是一罐啤酒也好。

  结果老陈就这么笑着离开了,孟芜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有些低落。

  下午快下班时,何肃给孟芜来了一通电话,约她出来吃饭,但孟芜却告诉他自己晚上有事,改天再说吧。

  她心里的小疙瘩就像是挤进了鞋子底的沙子,一点点的,越磨越硌人,却没机会倒出来,因为她实在想不好怎么跟何肃开口问老陈的事,如果只是随便问问的话,何肃肯定会轻描淡写的把事情一带而过,可如果是直白的问他履历的事,又伤感情,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她晚上是真的有事,她要去帮姐姐到学校接豆豆回家。

  孟芜由于上次高善冲来学校闹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她特意从何氏早溜了一会儿,不想让豆豆一个人等太久。

  孟芜赶到学校时,豆豆正和几个同学在学校操场上来回追着玩,小姑娘穿的是皮鞋,不太方便,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就地摔了个马趴,下巴磕在了塑胶跑道上。

  不远处,一个正在清理操场上垃圾桶的物业保洁员看见了,就小跑着过来,把豆豆扶了起来,还给她拍拍衣服,看了看下巴,这一下其实摔得并不重,但小孩子皮肤娇嫩,下巴还是擦出了血。

  这个物业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头发花白,剃得很短,只剩下发茬在头皮上支棱着,他声音有些粗哑,“让你同学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擦点碘酒。”

  豆豆却伸手摸了摸,觉得没什么事。

  正巧孟芜这时走了过来,她刚好看到了这一慕,连忙对那个男人道谢,然后就蹲下身让豆豆把头抬起来,她想看看伤得怎么样。

  孟芜觉得这点擦伤不碍事,刚站起身,却发现身边那个男人还没走,仍旧站在身边有些呆愣出神的看着她们,尤其是豆豆。

  他刚刚听见豆豆叫孟芜小姨。

  孟芜很疑惑的回望着他,他感觉到了孟芜的注视,才大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哦,哦”的自言自语了两声,声音有些颤抖,还自顾自的点点头。

  他的眼球颜色灰暗浑浊,仿佛历尽了人间沧桑一般的黯淡,现在却湿润润的。他抬起黑乎乎的满是裂口的脏手,拽过破烂的工作服袖口擦了擦眼角,就勉强向孟芜挤出一个艰涩又无奈的笑,露出几颗歪斜要掉的牙齿,很颓然的驼着背慢慢走开,往他原来干活的大垃圾桶走去,可还是不住的回头看一眼,但却不是光明正大的看,而是很难为情、很自卑似的偷偷瞄一下。

  孟芜牵着豆豆的手也转身离开操场,但她被男人的目光弄得很不舒服,她的心仿佛和那个陌生的人起了共鸣,一种交杂着欣慰、无奈、悔恨和凄凉的激动心情从心底泛起,声势浩大的拍过来,把孟芜紧紧罩在其中了。

  等到孟芜领着豆豆坐上公交车,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

  恢复后的孟芜挨着豆豆坐在靠窗的位子,心里很纳闷,她努力回味着男人的脸,她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仿佛她很久之前就见过这个人,她还察觉到了两人情感间的那种共鸣感,仿佛她跟这个男人之间有一条纽带,这条纽带或许从很久以前就把她们紧紧相连。

  ‘我好像跟他很熟悉似的,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孟芜把头靠在了车玻璃上,默默的看着窗外,心里这样想着。

  豆豆发觉了她的异样,但小孩子还分辨不清心事重重和心情不佳之间的区别,她把孟芜的沉默少言看做了‘小姨今天心情不好’的信号,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很机灵的没有叽叽喳喳的吵她。

  这天晚上,冯芝兰也坐车到了孟芜在市中心租的小房子里,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孟菁今天加班,又要拖到很晚。

  由于豆豆现在有时会来这里,孟芜特意给她备了一张小桌子,就放在了卧室的一角,专门让豆豆写作业用,省的孩子每次都要窝在客厅里的茶几上凑合。

  晚饭后,豆豆去孟芜的卧室里学习,孟芜则刷好了碗,和冯芝兰坐在沙发里边看电视剧边聊天。

  电视剧的情节孟芜一点儿也没进脑子,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把老陈的事情包装包装,给何肃编了个名字和职位,就告诉了冯芝兰,想征求一下她的看法。

  冯芝兰听了,想了想,才说:“我觉得所有找不出背后推手的事情,都可以用一个法子把人揪出来。”

  “什么法子?”

  “看谁受益呗,”冯芝兰说,“谁受益,谁就是那个人。”

  “那要是有利有弊呢?”

  冯芝兰糊涂了,“什么意思?”

  孟芜解释道:“就是说,刚才我提的那个何氏的高管,他要是改老陈的履历,确实可以达到让老陈就范的目的,可对公司有害啊,他跟公司,嗯,利害关系挺一致的呢,他肯定很看重公司利益。”

  冯芝兰看着孟芜,过了片刻却笑了,“那是你觉得他看重啊,你又不是他,这种主观的东西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或许他没那么在乎公司呢。”

  孟芜蹙着眉摇了下头,否定道:“不不,我了解那个人,以他和公司的关系,他不会不在乎的。”

  “了解?”冯芝兰侧过头看着女儿,“有多了解?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吗?小芜,世界上没有你能完全了解的人啊,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他坐在你身边时,脑子里的某些想法对于你来说都是秘密。”

  这句话仿佛为孟芜打开了一扇从未打开过的门,门内是她从未窥见过的领域,从未考虑过的事实:她如何能笃定何肃的想法是什么呢?

  她替何肃辩白时的最有力的论据就是‘我了解他,他是何氏的继承人,他最看重公司了’,可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论据被冯芝兰三言两语就击得粉碎。

  她不是何肃,可她却理所当然的认为何肃会为公司着想,或许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是事实吗?答案却只有何肃一个人知道。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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